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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想像父亲的样子,却十分模糊。长这么大,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刚读大学时,他来送钱,被自己顶了回去。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无奈又伤感。

“小岸呀,”母亲拍拍左岸的肩膀,语气柔和地道:“明天他要来医院,你要答应妈,不要让他太为难。”

左岸看着母亲,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点点头。

与父亲见面,是左岸凭生最头痛的事。有时候她忍不住想:如果别人知道她有一位做副部长的父亲,还不定多羡慕呢。可她内心的苦衷,又有谁知道?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烦恼,怨恨,还是感伤,心痛?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就在这种说不清的复杂心境中,左岸与来医院看望母亲的父亲尴尬相见。她一眼就看到,父亲两鬓的头发都白了,额前头发稀松,显出谢顶的样子。她记的很清楚,从前他顶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自己也继承了这一点,以至于长这么大,从来没烫过发,因为头发又厚又密,只能留直发。左岸的心忽的软了下来,垂下眼帘,不忍再看。

虽然已经答应母亲,但还是憋着一口气,绝不在他面前低头,不能在心理上输给他。可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尽管脸上带着无奈和伤感、仍不失气势的英俊男人了,而是一副明显的老人模样,以至于见面的刹那,左岸几乎没认出来。

他老了!怎么老的这么厉害!左岸在心里问自己。父亲比母亲大一岁,母亲早就有了白发,但母亲是慢慢变老的,是在不知不觉、循序渐进中,一点一点改变的,所以左岸并不觉得。但父亲不是,他是一下子变老的,那么迅速,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一出场就把她给镇住了。

“一起吃顿饭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他说,声音低沉,听上去十分陌生。

母亲好像早有准备,招呼左岸过去,她上前扶着母亲,走出病房,上了父亲的车。等到了北京饭店,坐在宽敞、豪华的包间里,左岸似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父亲同桌共席,竟有些不敢相信,恍惚在梦中。

“我们一家4口,总算可以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了!”父亲看看母亲,又看看他们兄妹二人,一时间感慨万千,声音有些嘶哑。

左岸扫了他一眼,心想:这怨谁?还不都是你引起的!但碍于情面,没说出口。

“明天的手术,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等会儿回去早点休息。”他看着母亲,语气关切地说。那神情就像是一对恩爱多年的老伴,而不是分手30年、早已形同陌路的前夫。

“谢谢你。”母亲语气平和,神色淡定。多年历经风霜,她早已宠辱不惊,不把情绪写在脸上。

“做完手术,不用急着出院。再多养些日子。”

“不,还是早点出院,床位挺紧张的,别老占着。”

“那好,我安排你去疗养院,那儿的环境比医院好些。”

“不用,我回家住,家里挺好的。小新刚装修过。”

父亲回过头来看着左新:“最近旅行社生意怎么样?”

左新点了下头:“还行。”

他又把视线转到左岸身上,左岸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小岸,你去蓝城大学有一年了吧。”

左岸微微点了下头,故意不抬头看他。

“听你妈说,你签了两年合同,等合同期满,还是回北京来吧。这样对你事业发展更有利。”

“我不喜欢北京,政治味太浓了。我讨厌政治。”左岸开口道,语气十分冷漠。

父亲并没生气,他宽厚地笑笑,用长辈特有的口气说:“你以为远离北京,就远离政治了。告诉你吧,政治无处不在,在你吃的每顿饭里。”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左岸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