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节(第3/4页)

这时,菲比成了唯一的孩子,站在高高的滑梯顶端。其余的孩子呢?大概都随母亲们回家了。没有母亲来领走菲比。菲比孤立极了。孤立的菲比使我分了心,不,这穿一身不合时宜的桃红毛衫的小女孩紧紧抓住了我。我发现自己走向她,把手伸给她。菲比像吮乳的时候那样,拳头攥着我的食指。然后她一点点下蹲,最后坐在了滑梯口。她突然闭紧盲视的眼睛,痛下决心了。我的心顿时提到喉口。我听自己又开始喃喃低语。菲比用力闭紧眼皮,鼻梁上起了细小皱纹。我自言自语的鼓励越过她坏死的听觉,直接进入了她的理解。

亚当也跟上来。起码在别人眼里,我们三人是完好的,我们的组合一点破绽也没有。父亲慈爱地看着女儿,再去看满嘴甜蜜傻话的女儿的母亲。父亲觉得这位母亲有些可笑,有些可爱,便也随着甜蜜起来。任何局外人,都不会看出这其中有任何不幸。

“你看上去完全是真的。我是说,一个美丽的母亲。”亚当对着我说,每个字酥痒地进入我的耳朵眼。

这时,菲比决定性地松开了我的手。

我对亚当说:“去你妈的。”一点力量也没有。菲比沿着螺旋滑梯滑下去,同时发出一声尖叫。那种哑人的奇怪尖叫。许多日的踌躇后,菲比头一次独自完成了滑落。

我冲到滑梯端口,菲比已落入沙池。她的叫声由于不含任何语言意识而成为纯粹的欢乐符号,号角一样。

我发现自己和她一块尖叫,也不要语言了。我发现我把泪流满面的脸藏进菲比的小小胸怀。怎么会泪流满面?亚当,你得逞了,你把我耍弄成这样。

从那之后,我们三人都不再怀疑:我没有选择。我对我的未婚夫毫无疚意地撒谎:我出差去了。和另一个女同事共一问旅馆房间,所以你不便打电话给我,以免打搅人家。律师说:“好吧,你会打电话给我吗?”

“当然。我每天会给你打个电话。”

他觉出这事有点不地道,有些蛛丝马迹。但他的注意力主要被我的无纪律无规划的做事方式夺去了,他主要想不开的是:“你怎么可以在最后一个星期才通知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临时、即兴、缺乏计划?难道我不配提前一个月得到你出差的日程安排吗?出这样的远门,十五天的旅行,难道我不够格和你预先做一番安排吗?”

我忙说:“够格,够格。”

他没有高起嗓门什么的。他是个好律师,天生雄辩而绝不用大嗓门。我想,这是该我吻他一下的时候,只要那个吻能导致做爱,事情就解决了。果然很准,他在我吻他时眨了眨眼,像是忘了他与生俱有的坚强逻辑。我知道吻得不错,他已开始解衬衫袖口的纽扣,先是左,后是右。不久我们已在床上。他做爱热烈却也非常礼貌。他会说:“能请你翻个身吗?这样很好。我不介意你头发扫在我脸上。我喜欢你这样。是的,很好。是的,好极了。”

我们忙完之后各自躺着。他的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上的圆形顶灯,以及它周围的石膏凸形图案。我也一样。他说他很高兴,我说我高兴他很高兴。我们都是负责任的人,都把对方的高兴看成责任。

“你还在服避孕药吗?”我说是的。

他放心他说在结婚后先阅人过一年日子,过顺了,再做孩子的计划。这是他押送我去医生那里请他给我合适的避孕药的原因。他说另一个原因他必须对我交代,就是他一直吃抗抑郁症的药,直吃到遇见我。我打听过是什么使他得了抑郁症。他说周围的不少人都在吃抗抑郁症的药,因此他怀疑他也有这个需要。我倒没发现他苦闷,我把这点告诉他了。他的回答很有说服力:“我必须把苦闷控制在苗头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