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美丽的情感(第3/14页)

雅克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听博拉多斯讲着。他闭上双眼,仿佛自己就置身于行动当中,他似乎听见了埃米尔的声音,看到了埃米尔在行动成功之后嘴角扬起的笑容。正常情况下,故事应该这样结尾:几枚手榴弹炸飞了快速行驶的电车,坐在车里的纳粹军官们通通一命呜呼,投掷手榴弹的几名少年成了英雄。然而,故事并不是这样发展的。

他们藏在人家门前的阴影里,心里紧张得要命,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街上冷得结起了薄冰,月光下空荡荡的路面散发着亮光。屋檐上偶尔有水珠滴下,轻轻地打破周遭的宁静。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们每呼吸一次,都有白气从嘴边冒出,他们得时不时地搓一搓快被冻僵的手指。但恐惧与寒冷的感觉交织在一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克服?要是稍有差池,他们就完了。埃米尔想到了恩内斯特:直直地躺在地上,胸口被炸开,上身被口中、喉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得通红,手脚四分五裂,脖子半挂着。原来人在被杀害之后,肢体可以如此灵活。

相信我,这个故事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当恐惧日夜不停地折磨你时,继续活下去,继续战斗,继续相信春天终究会到来,这需要多么惊人的勇气。为别人的自由而牺牲,对于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未免太过苛刻。

电车从远处驶来,在黑夜中射出了一道光。一起行动的是安德烈、埃米尔和弗朗索瓦,他们必须并肩作战,缺一不可。只见他们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抓住手榴弹,握紧保险销。稍有失误,他们便会被自己的武器炸得支离破碎。到时警察们就会把埃米尔被炸飞的身体收拾到一起,扔在路边。这样的死法,人人都会觉得恶心。

电车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清里面德国士兵的身影。他们还在耐心地等待时机,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就是现在!”埃米尔轻声地下了命令。手榴弹被拉开了,它们冲破玻璃飞进了电车里。

纳粹军官们吓得六神无主,争先恐后地想要逃出地狱。埃米尔向街道另一头的弗朗索瓦做了个手势:冲锋枪架了起来,对着电车扫射,手榴弹随即爆炸。

博拉多斯的讲述非常细致,令雅克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还是沉默,与昨晚那条冰冷的街道一样。在这寂静中,他仿佛听到了伙伴们痛苦的呻吟。

博拉多斯看着他。雅克向他点头致谢。

“春天总有一天会到来的。”雅克轻声说着。

1月就这样过去了。我有时会想起沙辛。克劳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狱友偶尔会从医务室拿点硫黄片回来,不是为了治嗓子痛,而是用来做成火柴,然后大家围坐到一起,点一支从看守那里要来的香烟,一人吸上几口。不过今天我没这个心情。

弗朗索瓦和安德烈早先去洛特-加龙省新成立的游击队帮忙。当他们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大帮宪兵在家门口等着。二十五个人将他俩团团围住。他们大声说出了自己抵抗分子的身份。自从德国人很快就会被打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法国政府中有些人就开始摇摆不定,开始相信法国是有未来的了。可惜逮捕他们的宪兵还没有改变想法,于是他们毫无悬念地被带走了。

走进警察厅时,安德烈没有丝毫畏惧。他拔出手榴弹狠狠地扔到地上,所有人都吓得四处逃窜,只有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手榴弹在滚了几圈之后并没有爆炸。宪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一阵疯狂地拳打脚踢。

安德烈被打得全身肿胀,口吐鲜血。早上他被送到了监狱医务室,那帮宪兵打断了他的肋骨、前额和下巴颏儿,此刻的他只能用“遍体鳞伤”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