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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礼拜天早晨清新的空气里,他轻快、兴奋地出发,来到教堂履行圣坛前的任务。他会在教堂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注视军校里那些小伙子们按信仰——浸信会、卫理公会、长老会,排成一个个队列。

孩子们在教堂旁边一间大房子里集合,房子左右两侧隔出一间一间的小教室。等做完礼拜后,他们就会分队走进各自的小教室。做礼拜的时候,一位苏格兰牙医站在台上向他们讲道。他是这里的督学,长着花白胡须,下颌周围的皮肤像被化学药水浸过一样,其细胞、组织、水分似乎永远不变,永不衰老。尽管10年、20年已经过去了,但他看上去并不显老。

他会阅读经文,或者阅读当天要学的寓言故事,然后生硬、索然无味地解释一遍,接下来就会让他的助手来主持。这个助手胡须刮得很整洁,戴着眼镜,是个威尔逊式的人物。他也是苏格兰人。他伸直了戴着硬领的脖子,冲他们冷冷地微笑着。他领他们齐唱赞美诗。等唱到合唱部分时,他会把身体向前倾一倾,抬高手臂,咧嘴微笑着鼓励大家放声高歌。担任伴奏任务的是一位老女人,她长得健壮结实,弹奏有力,钢琴就像一片树叶轻轻摇摆着。

尤金喜欢那班儿童清脆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和那些年纪大些的男女学童发出来的童声一起相互呼应,同时又与三四年级学童更为浑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碰到捐钱帮助海外传教工作的时候,他们会唱:

抛出救命绳,抛出救命绳,

今天有人落入大海里……

接着他们又会唱道:

我们聚会在小河边,

多美——丽,多美——丽的河水啊。

他本人特别喜欢这首歌,也喜欢那支雄壮激昂的《前进吧,基督雄师》。

唱完歌后,他会跟着全班同学一齐走进小数室。到处传来开门关门的砰砰声,不大工夫整个学堂就会安静下来,接着传来嗡嗡的读书声。

他所在的这个班全部由男孩子组成。老师是一个高大、瘦弱的年轻人,他的面容白净,经常驼着背,孩子们都知道他是YMCA (青年基督教会)的成员。他患有肺结核,可孩子们都佩服他,因为他原来曾是位优秀的棒球手,还是个篮球运动员。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有一种哀伤、甜蜜的味道,有点像悲哀的鸣叫声;他虔诚的精神态度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他亲切地给大家讲解当天的课文,询问他们从课文里可以学到哪些与日常生活相关的教义,比如尊老爱幼、善待朋友、敬守本分、讲究礼貌、发扬博爱等。他还告诉大家,当你对自己的行为拿不准时,就问问自己的耶稣会怎么说。他三句话不离耶稣,语调哀婉而伤感。尤金一听他开口,就觉得有点难过,脑子里有一种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弄得他舌尖湿湿的。

他在班上老是很胆小、拘谨。别的孩子彼此都很亲密——他们都住在蒙哥马利大街那一带,是小城最时尚的地区了。有时候,其中某个孩子会凑过问他:“你想买《星期六晚邮报》吗,先生?”

整个星期,尤金从未搭理过他们中的任何人,甚至对他们敬而远之。其实他们的显赫地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崇高。不久前,这个小城还只是一个村子,现在倒发展得非常迅速。尽管如此,像彭特兰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并不多见,而且,跟所有的度假胜地一样,这里的等级结构流动变化很大,主要根据人们的财富、雄心和胆量来确定。

甘特家的街坊邻居,除苏格兰人以外,绝大多数都是浸信会的成员。其中包括哈里·塔金顿和迈克斯·艾萨克。从本地的社会等级来看,浸信会的人数最多,他们的地位也最低。他们的牧师身材高大、体态臃肿、脸庞红润,身穿一件白色的背心。他布起道来具有雄辩的效果,时而像一头狮子吼声如雷,时而像鸽子一样咕咕地细语。他还常常提起自己的太太,想制造一点亲密、友好的气氛,或者想引起教友们的满堂哄笑。在社会地位最高的圣公会和地位较次、但也颇受敬重的长老会眼里,他这种布道行为简直有伤风雅。而卫理公会居于中间地位,不雅亦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