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敢再爱吗?(第3/17页)

踏进舞厅,我目不斜视地穿过整个大厅,我知道其实可能根本没有人注意我,但我依然很紧张。做母亲之后我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了,患病之后更几乎很少出门,发生了云和妹妹的事情之后,我更觉得连面对一些老熟人都很难,我的身体和心灵除去工作和儿子其实是深深封闭着的。现在,面对一个陌生的社交场合,我内心很紧张,穿过大厅之后,我一级一级往休息座椅的高处走,走到最高处,坐下了。

我没有欲望,准确地说,是没有力量一进舞厅就跳舞,因为从家里出来、走进舞厅、形单影只一级一级穿过很多对舞伴的身边走到舞厅的最高处,我所有的勇气和力气都耗尽了。我静静地、默默地坐在舞场的最高处,内心很感激没有人注意我,我能心情恬静地听着音乐、望着舞池里的一对对舞伴。看来连卖酒水的侍者都不指望从我这里挣小费,他在我座位的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穿梭,就是没有到我的桌子边问我喝点什么。一个晚上听听音乐、看看跳舞对我来说就够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径直穿过舞场离开了社交舞厅,我感觉放松了,从音乐和舞蹈中我获得了力量、获得了愉悦。

我还会再来,我对自己说。

亨德瑞克

几天之后,我再次走进舞厅,我不再那么紧张了,依旧坐在最高处的位子上。一位男士来请我跳舞,我马上答应了,很想快点感受一下这个久违的舞池。那位男士基本只会一二、一二地走着,舞步实在没有任何感觉可言,我礼貌地和他跳了几曲,建议回座位,那位男士绅士地陪我回到我的座位,完全自行其是,他叫来跑堂,支付了我桌子上已经点了的一杯饮料,然后又给了跑堂20欧元,吩咐跑堂那是供我继续点饮料喝的,然后礼貌地离开了。第一位男士刚离开,又一位男士过来请我跳舞,我的眼睛亮了,因为在舞池里我已经看到这位男士了,他跳得不错,可惜是搂着别的女人,而我却和前面那位男士踩着没有感觉的步子。音乐声中,我与这个新舞伴互道了彼此的名字——亨德瑞克和梅。

几曲之后,亨德瑞克陪我回到座位,他带着一点点诡异的表情问:“可以和你坐一会儿吗?”我诚恳地欢迎他,因为很想和他继续跳舞。亨德瑞克坐定,叫来跑堂,为自己要了一杯饮料,他看我还剩下半杯饮料,低声补了一句:“你也再来一杯?”“谢谢,我还有。”我低声回答。亨德瑞克的声音又继续轻悠悠飘进我的耳朵:“刚才和你跳舞的那位为你付账啦?”“他一定要付。”我好像辩解似的轻声答,我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一点发烧。

我发窘的神态看来正在亨德瑞克的期待当中,因为亨德瑞克笑了,是那种达到目的之后有点得意的笑,又是一种放松释然的笑,好像把他刚来时的一点点诡异都冲洗掉了。他安慰般地对我说:“亲爱的女士,不用担心,我向你担保,到这儿来的所有人都只是想跳舞放松,即使为你付了账也不是为了性,不会像无赖一样纠缠你,你没有任何危险。哈哈!前面和你跳舞的男人我认识,他来这儿好几年了,他就那样,因为舞跳得不怎么样,就乐于为舞伴付账,但不是为所有的女人付账啊,得是他感觉好的,想感谢的,哈哈!”

不知是由于道出了熟人的隐私还是感觉到了我的窘意,亨德瑞克有点兴奋得意,他的手自然地搭在沙发背上,离我很近。说也奇怪,我跳舞时和舞伴勾肩搭背都觉得自然,现在跳完了舞,亨德瑞克坐得离我不远,手又快搭到我肩上了,亨德瑞克看上去百分百放松自然,我心里却有点不自然。我不讨厌亨德瑞克,我在亨德瑞克的哈哈大笑中努力克服自己的那些难为情,我体会到亨德瑞克那种微微强势的姿态。在德国,我常常遇到男人这种微微强势的姿态,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善意的。面对我这么一位东方女子,如果我不由自主地显现了窘态、怯意,德国人,尤其是德国男士们,很乐于表示点什么、解释点什么、分析点什么、帮助点什么,而如果我在继续交往的过程中表现出不错的理解力,那男士们就更来劲了。那天我努力放松自己,我好奇地问亨德瑞克:“看你对舞厅的人都熟悉,那你来这儿跳舞时间不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