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第3/4页)

这一细节揭示了汉斯和海尔纳的内心世界,深化和丰富了这两个互为补充的人物形象。

小说的结局是海尔纳因出逃之事拒绝悔过而被开除。汉斯因病辍学回家,后来在工厂当学徒,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结识了鞋匠师傅的侄女爱玛,与爱玛的爱恋为他艰辛的学徒生活增添了乐趣,不料,爱玛不久不辞而别,返回她的家乡。汉斯在羞愧和痛苦之余,投河自尽,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这里不妨让我们来对照一下作者少年时的经历,就不难看出黑塞所采用的理想中的自我和现实中的自我的双重自我刻画的艺术特色。

童年的黑塞天真活泼,聪明伶俐。父母说:“他是个不寻常的、难于驾驭的早熟孩子,有特殊的理解能力,喜欢观看天空的浮云,爱好作画,也能歌唱,他是使父母、教师烦恼和忧虑的根苗。”2一八九一年他考入神学校,学校对他虽没多大的吸引力,但他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从表面看,似乎他力求继承父业,其实他不堪忍受神学校的僵化教育。正如他在《我的传略》中所说:“我生来像羔羊般温顺,又像肥皂泡那样易于摆布……却反对任何形式的告诫,尤其在青年时代,这种告诫总引起我的倔强反抗。”3

作者在本书中逼真地再现了他自身的经历,甚至还选取了不少令人难忘的细节。例如:汉斯与黑塞一样通过了六月份在州府举行的“邦试”后在家乡小镇度过了七个星期欢乐愉快的假期,九月份到达毛尔布隆神学校后又被安排在黑塞当年呆过的希腊室,他也像黑塞一样迷恋于荷马、拉丁文和历史,甚至连与同学角逐挨揍等细节都全然相仿。由此可见,作者尽情抒写了自己这一段饱尝辛酸的生活历程。无疑,他以毛尔布隆时期的自己为原型塑造了汉斯。汉斯·吉本拉特就是体现了他痛苦地顺应现实的一面,而赫尔曼·海尔纳则是在博尔浴场就医和进入社会受折磨,体现了在彷徨中进行反抗的黑塞的自我写照。

当然,《在轮下》既是作者经历的回顾,更是当时德国青年一代彷徨苦闷、企求解脱的精神状态的反映。作者把主人公的命运与资本主义社会腐朽的教育制度和社会现实联系起来,对汉斯所屈服的,就连黑塞本人也几乎要屈服的强权:学校、神学和权威,作了无情的揭露和控诉,其意在“把自己从不愉快的回忆中解放出来”4。

黑塞面对现实,正视人生,可是现实社会的伦理道德、习俗风尚在不断摧残着众多的美好事物,基于这种认识,他塑造的聪慧、温顺、功名心切的汉斯之必然遭受戕害也是意料中事。黑塞在苦闷中对现代文明社会产生怀疑,不断地寻找一条通向真正自我的道路,追求着更美好、更崇高的境界。因而,海尔纳只身冲破牢笼,踏上社会,探索人生道路,也正体现了作者的自我。这样,汉斯和海尔纳这一对朋友——现实中和理想中的人物——便融为一体。黑塞采用这种手法塑造人物形象,具体地说,他用一主一次,一个形象衬托另一个形象这种组合的形式使其作品更为亲切感人。他早期作品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来自于他自己的原型,书中主人公的亲密朋友几乎也都是他曾经喜爱或者期望中的理想人物。不过,《在轮下》比起《彼得·卡门青特》来更臻成熟。

《彼得·卡门青特》中的主人公被迫应时顺势,几经曲折,最终归返故里,其挚友里查德则不幸溺死在水中。它暗喻着黑塞这时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在轮下》中虽则也安排了一生一死的结局,但是幸存者海尔纳已是一个敢于违抗习俗,亵渎神明的反叛者。显然,黑塞作品里的社会批判内容有所增加,这也显示了作者力图从凄切的往事中振作精神以期待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