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8页)

是的,我也和邦一样。至少从表面看,邦的道德观也传染了我。这种道德观很可能是一种要命的病。克劳德见很难劝动邦,放弃了努力,进了酒吧。我递给邦一支香烟。我俩站在原地抽着烟。不时有商贩扯我俩衬衣推销东西,我们权当没见。但是,我俩没法不注意到一大群一大群经过且时不时撞着搡着我俩的游客。“天哪,”我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你知道那婊子拿着你那坨卵子要干什么,哥们?”“那婊子连卵子英语都说不圆。”另一个人说话。“她想说好长的鸡巴,可说出来的英语鬼都听不懂。妈的,我想,那个婊子捏老子卵子,以为是在捏老子钱包呢。”邦扔掉烟,说道:“我们快走吧,要不我会杀人的。”我耸耸肩。“去哪?”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手指向我身后。我转过身去,看见了那张引起他注意的电影海报。

我俩找了一家影院,看《村庄》。影院里满满的,都是当地居民。他们还不懂电影是一门神圣的艺术,观看时,擤鼻涕该用纸巾或手绢;不要野餐似的又吃又喝;不要打孩子,当然,也不要给哭闹的婴儿哼上一段摇篮曲;不要隔着好几排座位你亲我热地呼朋叫友;不要与同座讨论放映过的、正在放映的以及还没放映的情节、画面;不要自电影开映到结束四仰八叉坐在座位上,大腿顶着旁座人的大腿。话虽这么说,可谁能指责这些当地人错了呢?观众若对一部影片没任何反应,又凭什么检验观众喜欢还是不喜欢这部影片?影院里,叫好声鼓掌声不断,由此可见,观众该非常喜欢这部影片。连我都被电影情节或被画面完全吸引。观众反应最强烈的是推向高潮的战斗,这一段让我受时差影响的心脏跳得比先前快了许多。或许因为响起了贝多芬式预示大难临头的音乐,地狱般重复的音符不断回荡在魔窟似的深洞里:咚—咚——咚——咚—嗒嗒嗒塔;或许因为直升机翼片转动的嗖嗖声,配合高速镜头,变成低沉的轰轰声;或许因为画面交互出现的贝拉米的眼神、沙姆斯的眼神、越共女孩的眼神,贝拉米和沙姆斯骑着空中战马,越共女孩通过防空炮瞄准十字线;或许因为空中炸开的炸弹;或许因为野蛮越共经历血浴,也是他们可能有的唯一洗浴的画面;或许因为前述所有东西,我竟想拿起枪,像《旧约》里愤怒的主惩罚其子民,与影片里的美军一起痛宰看起来虽不百分之百但也基本像我的越共。毋庸置疑,他们百分之百看起来像与我一同观看影片的观众。尽管如此,观众们看到离自己并不算远的邻国越共被各式美国造武器打得要么汽化似的尸骨无存,要么粉身碎骨,要么皮开肉裂,要么鲜血四溅时,竟欢欣鼓舞,又叫又笑。我在座位上扭动身子,陷进影片的脑子此刻彻底清醒过来。我想却无法合眼,眼睛最多眨巴几下,因为,影片到了下个场景。从头到尾,只有这个场景才让观众彻底静了下来。

这是我在菲律宾时唯一没目睹拍摄的场景。这个场景,大导演没设计音乐,只有梅的惨叫声抗争声,烘托她声音的四个越共的狂笑、咒骂、讥讽。痛苦的画面在如此混响声里展开。没音乐,反倒凸显连呼吸都能听到的观众的静。母亲们,先前影片出现开膛、枪击、刀劈、枭首的画面时,都懒得拨转自己孩子的脸,此刻用手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摄影师使用长镜头,从洞穴几个幽暗角落进行拍摄:洞穴中央地上,章鱼一样蠕动的人形。这是全身赤裸的梅。她被四个半裸的越共压在身下,不停挣扎。画面是强奸者的背与四肢。时不时晃过梅光着的身子,但只露很少部分,大部分给按设计的姿势摆放的越共的腿、胳膊与屁股挡住。肤色深浅不同的肉体,猩红色血,撕烂的黑色、褐色衣服。这些元素构成了文艺复兴时期画作的整体色调。上艺术史课的记忆早已模糊,此刻,一幕幕因此竟又浮现在我眼前。穿插于长镜头间的是几个特写镜头:梅被打烂的脸,哀嚎的嘴,流血的鼻子,一只肿得无法睁开的眼睛。延时最长的镜头是这样的画面:梅的脸占了整幅银幕;另一只眼睛睁着,眼珠在眼眶里翻动;血从嘴里喷出,染红了她的嘴唇;她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