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3页)

还在那里拚命敲着锣。那不停的「呛呛呛呛」唤醒了一种古老的恐怖,彷佛那村庄正被土匪围攻着。村前的一片旷地浴在那跳荡的红光中,民兵们挥动着红缨-在那红光里冲过。内中有一个民兵坚持着说刚起火的时候,他曾经看见一个女人在黑影里奔跑,被他追赶着,一直把她赶到火里去了。

顾冈站在旁边看着,那皇皇的锣声与那滔天的火焰使他感到一种原始性的狂喜。「这不正是我所寻找的么。」他兴奋地想。「一个强壮的惊心动魄的景象,作为我那张影片的高xdx潮。只要把这故事搬回去几年,就没有问题了,追叙从前在反动政府的统治下,农民怎样为饥饿所逼迫,暴动起来,抢粮烧仓。」

然后他又记起来,「文艺报」与「人民文学」上对于文艺作品的取材曾经有过极明确的指示。作家们不应当老是逗留在丑恶的过去上,把旧社会的黑暗面暴露得淋漓尽致,非常卖力,然后拖上一个短短的光明的尾巴。这其实是对于过去还是有一种留恋的心情。应当抛开过去,致力于描写新的建设性的一面。现在不必再诅咒黑暗了,应当歌颂光明了

但是顾冈仍旧在心里诅咒着。他怅然望着那渐渐低了下去的火焰。仓库已经被吞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骨架子。那木头架子矗立在那整大片的金色火焰中,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巨大的黑色灰渣像一只只鸟雀似的歇在屋梁上。它们被称作「火鹊、火鸦,」实在非常确当。这些邪恶的鸟站成一排,左右-望着,把头别到这边,又别到那边,恬静得可怕,在那渐渐淡下去的金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