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你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没办法先想好、没办法计划。我在珍妮弗对面坐下,而她正在哭。

一开始我没有发现。她试图控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声音,没有表露动作。我们没有看着对方,乖乖遵守餐车上陌生人相会时的规矩。我把菜单推向她,那是个礼貌性、但没有特殊涵义的动作,因为上面只有以下说明:汤,鱼或肉,甜点或起司。四先令六便士。

她行礼如仪地客气微笑,并点点头回应我。服务员问我们要喝什么,我们都点了淡啤酒。

接着停顿了一下子。我看着我带来的杂志。服务员快速穿越车厢,将两碗汤送到我们面前。我依然保持绅士作风,将盐和胡椒往珍妮弗的方向推过去一英寸。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她,这意思是说,没有真正盯着她看,虽然我已经知道一些基本资料,像是她还年轻,不过不是非常年轻,只比我小个几岁;身高中等,肤色偏黑,社会背景和我相似;还有,虽然她的魅力足以让人如沐春风,但没有迷人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这时我想看仔细一点。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进一步试探性地说几句话,一切视情况而定。

但打乱我所有计划的是,就在我的眼神飘向对面的汤盘时,发现有些出人意料的东西溅起了汤汁。她无声无息、也看不出任何悲痛的样子,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掉进汤里。

我吓了一大跳,偷偷瞄了她几眼。她的眼泪停了,她成功止住了泪水,喝了汤。

“你很不快乐,对吗?”我这样问实在不可原谅,但又不由自主。

她狠狠地回了一句:“我是个大笨蛋!”

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服务员把汤盘收走,将分量很少的鲜肉派摆在我们面前,然后加了一大堆甘蓝菜,接着,他在这堆青菜旁放了两个烤马铃薯,一副他特别照顾我们的样子。

我望向窗外,说了一句与窗外景色有关的话。接着我讲了一些关于康沃尔郡的事。我说我不大熟悉这个地方,她熟悉吗?她说:是的,她就住在这里。我们比较了一下康沃尔郡和德文郡[3],还比较了康沃尔郡与威尔士和东岸。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对话,只为了掩饰她刚刚犯了在公共场所掉泪的罪行,而我发现她掉眼泪这件事也是个罪。

直到咖啡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我递给她一支烟,她也收下之后,我们才回到最初的话题。

我说我很抱歉,说了这么愚蠢的话,但我就是忍不住。她说我一定觉得她是个大笨蛋。

“不,”我说,“我觉得你已经忍到极限了。就是这样,对不对?”

她说:没错,就是这样。

“很丢脸,”她狠狠地说,“自怜到不在乎自己在做什么或被谁看到的地步!”

“但你在乎啊,你很努力要忍住。”

“事实上我没有放声大哭,”她说,“如果你说的是这个。”

我问她情况有多糟。

她说蛮惨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知所措的地步。

我想我之前就感觉到了。她给人一种焦虑紧绷、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我不打算让她在那种状态下离开。我说:“跟我说说吧,我和你互不相识。你可以把事情告诉一个陌生人,没有关系的。”

她说:“没什么可说的,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所有事情。”

我告诉她,也许情况确实如她所说的那么惨。我看得出来,她需要一点肯定,需要新的人生、新的勇气;她需要有人把她从痛苦的泥淖中拉出来,让她再度站起来。我毫不怀疑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没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她不安地看着我,像个不确定的孩子。接着,她就向我全盘吐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