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页)

其实那天上午天气真是不错,河两岸的田野里都是连绵的绿色;因为我之前一直生活在北方,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时节看到这样的景象。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鸟儿在树间啼鸣——我真是羡慕这些鸟儿啊。我真希望自己也有一双翅膀,那样就可以即刻启程飞往北方,回到苦苦等着我的孩子们身旁。

午饭之前,轮船抵达了阿维亚溪,乘客们下船改搭驿站马车——伯奇和我们五个人包了一辆车。一路上,伯奇和孩子们有说有笑,甚至还在停车场给孩子们买了块姜饼。他告诫我要昂首挺胸,看起来精神一点儿,还说如果我表现得好,说不定就能遇上个好一点的买主。我没搭理他,他一脸仇视的样子,我根本就不想看他一眼。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心里暗暗期许着,说不定等我回到家乡后哪天会和他狭路相逢,到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驿站马车到达弗雷德里克斯堡后,我们改搭了火车,黄昏前便到了弗吉尼亚州的首府里士满。下了火车,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奴隶围圈。那个围圈位于火车站和河之间,主人是一个叫古丁的男人。围圈的构造跟威廉在华盛顿的那个差不多,就是稍微大一点儿,而且院子两个对角上各有一间小屋。这种小屋在很多奴隶围圈都能见到,通常是买主在达成协议之前对奴隶“验货”的地方。这就跟马匹交易前总要仔细检查一样,有缺陷的奴隶自然就出价低了。对于没有担保的奴隶买卖而言,这种“验货”程序至关重要。

古丁在门口候着我们,他矮矮胖胖的,圆圆的脸上都是赘肉,须发乌黑,肤色也很深,跟他自己的黑人奴隶差不多黑。他看上去大概五十岁,表情很严厉。伯奇见到他就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一看就是老朋友了。他们两人亲切地握了握手,伯奇说他带了些人过来,还询问了船什么时候开,古丁回答说大概明天的这个时候。然后古丁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走过来拉起我一只胳膊,让我稍稍转了转身,摆出一副识货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好像是在心里掂量着我大概能值多少钱。

“小伙子,你打哪儿来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纽约。”

“哇哦,纽约啊!你在纽约干吗呀?”他吃惊地大声质问。

我一眼瞥到伯奇正满面怒容地瞪着我,显然是在警告我,于是立刻改口道:“哦,我只是最远到过那一带而已。”我就是想让古丁以为我想表达的只是我去过而已,而不是我是纽约州或任何其他自由州的人。

随后,古丁又逐一看了看克莱门斯、伊莱扎和孩子们,问了他们不少问题。古丁很喜欢埃米莉,这并不让我意外,因为这孩子漂亮乖巧、人见人爱,尽管她现在远不及我第一次见她时那么干净整洁了:头发乱糟糟的,小脸上也有点脏兮兮的,但她那秀气可爱的小脸蛋还是很招人喜爱。古丁一边看一边嘟囔:“加起来人可真不少啊——真是多得见鬼啊!”我暗暗地想,如果是虔诚的基督徒可绝对不会这样说话。他全看完之后,我们便被带进了院子。院子里确实关着好多奴隶,我估摸着起码有三十个。他们有些在院里走动,有些坐在棚子下面的长凳上。每个奴隶都穿戴得干干净净的——男人都戴着帽子,女人都裹着头巾。

伯奇和古丁没再搭理我们,两人走上正屋后面的几级台阶,坐在门槛上开始说话,不过我没能听到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伯奇朝我走了过来,解开了我的手铐,然后把我带进了院角的小屋里。

一进屋他就问我:“你刚才说你是纽约来的?”

我只能回答:“我只是告诉他我最远去过纽约,我并不是说我是那里的人。我也没有说我是自由人。伯奇老爷,我真的没有恶意,我要是能早点想到这可能会有误会的话,我就压根儿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