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6/51页)

那个母亲还在海里,父亲和姐姐也是。还有飞行员查理·布施和詹姆斯·梅洛迪。卖国贼吉卜林和贝特曼家的保镖都葬身海洋深处,在永久的黑暗中摇摆。

他心里知道,他应该回家,回到岛上,可是他无法回去。出于某种原因,他发现自己无法面对他曾经的生活(这里的曾经就是九天以前,好像线性时间对像他这样一个大难不死的人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事前和事后),无法走向安静的白沙路上的那道白色小门,套上那双心不在焉地脱在门边的旧便鞋,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后面那只鞋的鞋尖还搭在前面那只鞋的后跟上。他觉得无法回去面对冰箱里变酸的牛奶和他家狗悲伤的眼睛。那是他的家,电视上那个男人的,他穿着斯科特的衬衫,眯眼看向旧照片的镜头—我的牙有那么歪吗?他无法面对摄像机的长臂,没完没了的攻击问题。跟地铁上的人讲话是一回事,但是向大众发表讲话—那是他无法应对的事。一句陈述传达给群众后,就成了一项声明。随意的言论变成公开记录的一部分,会被永远拿来重播、自动调校和配上题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感觉无法折回原来的路了,无法退回他“以前”住的地方。于是他坐在现在这张借来的沙发上,盯着外面的树顶和银行街的褐色沙石。

此刻那个男孩在哪儿?在纽约州北部的某处农场?在餐桌旁吃早餐?被草莓的绿色带刺顶叶和钙化般的斑点燕麦片包围?每晚睡前,斯科特都有同样的想法。睡着后,他会梦到男孩迷失在无尽的黑色海洋里,梦到他多普勒式的哭声—不知在哪儿又无处不在。斯科特在四处扑打,快要淹死了,他一直搜寻却永远找不到。但这个梦没有出现过,只剩下睡眠的深沉空白。现在他抿着冷咖啡,突然想到,或许这些是男孩的梦,是男孩忧虑的投射,飘浮在喷射气流上,就像一声只有斯科特才能听到的狗哨。

他们两人之间的纽带是真的吗。还是一种隐含的想法,是愧疚感的产物,像病毒一样被他感染上?为了救这个孩子,他让他趴在他的身上八个小时,筋疲力尽;他把他抱在怀里送去医院—那会在大脑里创造新的通路吗?救到这一步还不够吗?他现在回家了,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孩子名叫JJ,但斯科特总是想起那个男孩。他安全了,被新的家庭关爱,被姨妈和—好吧,我们说老实话—她诡诈的丈夫照顾着。他转眼间成了百万富翁,比那些别无所求的人还要富几百倍,而他还不到五岁。斯科特救了他的命,给了他一个未来,给了他幸福的机会。那还不够吗?

他打给信息台,询问男孩的姨妈在纽约州北部的电话号码。这时是晚上九点,他已经连续两天独自坐在公寓里。接线员给他连上线,在听着电话铃响时,他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铃响到第六声时,她接起电话,是埃莉诺。他想象着她的面容,红润的脸颊和悲伤的眼睛。

“你好?”她听起来很警觉,就好像天黑以后只会传来坏消息。

“嘿,我是斯科特。”

但她已经在说话了:“我们已经发表过声明,能不能请你尊重一下我们的隐私?”

“不,我是斯科特,那个画家,医院里见过的。”

她的声音变温和了:“噢,对不起。他们就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们。而他只是个孩子,你明白吧?他的妈妈和爸爸都—”

“我明白,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她本来以为是别人打来的电话,现在切换到现实,一阵沉默—回到与外甥的救命恩人的现实时刻。

“我真希望我们能,”她说,“我是说,完全靠自己经历这些实在太难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