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马克斯兄弟式思维(第2/5页)

“废话。”

“你别真像那么回事似的。我可不是每天早上都饭来张口,”我说着,用手臂揽过她的腰。

她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里紧攥了一会儿。

“别臭美了,我又不是专门为你做的,我每个周末都这样吃。”

我知道她在说谎。她一向为自己模仿浪漫而不显得多愁善感、讲究实际,但又心境淡泊感到自豪。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完全相反,她是理想主义者,爱梦想、愿付出,深深地着迷于被她口头上斥为感伤多情的一切。

7.从这美好而缠绵的早餐中,我意识到一些也许再明显不过但又出乎我的预料、让我深感复杂的事情——克洛艾开始对我产生了我很早就对她怀有的那种感觉。客观地说,这想法并没有什么异乎寻常之处,但当我倾心于她时,我几乎完全忽视了自己的爱会得到回应的可能性。这并非令我不高兴,我只是不曾考虑过这一点,我关注的是去爱而非被爱。如果说我注重的是前者,那么也许是因为被爱在两者中总是更为复杂。丘比特箭的发射比接收更容易,给予比接受更轻松。

8.就是这接受的困难引起我在早餐时候的情绪波动。尽管羊角面包是地道的法国风昧,咖啡也芳香四溢,然而负载在它们之上的关心和深情却让我心乱如麻。昨夜克洛艾已向我敞开了她的胴体,而今晨她又向我打开了她的厨房,但是我却有挥之不去的心神不宁(这甚至到了恼怒的边缘),甚至产生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念头:“我凭什么得到这些?”

9.只有当人们知道自己是另一个人的所爱时才会既欣喜若狂又惊恐不安。如果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值得爱恋,那么接受他人的爱情时的感受就如同被授予了巨大的荣誉却不知这荣誉的凭藉。无论我怎样深爱着克洛艾,她对我的关爱还是让我有些心慌意乱。有人把这视为是对自己长久以来的疑虑不定的一种首肯——他们生来就值得爱恋。然而于那些缺少信心的人而言,他们则不敢轻易相信这爱的垂怜。由于自己错误地向这一类人献了殷情——准备早餐,所以不幸的情人们就得承受这殷勤招致的责难。

10.争论的内容只是借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争论带来的不适。我们的争论从草莓酱开始。

“有没有草莓酱?”我边问克洛艾,边在堆得满满的桌子上找。

“没有,不过有木莓酱,行吗?”

“不太好。”

“噢,还有黑莓酱。”

“我讨厌黑葛酱,你喜欢?”

“是呀,为什么不喜欢?”

“太难吃了。难道没有像样的果酱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桌子上有五瓶果酱,恰好没有草莓的。”

“我知道。”

“为什么你那么苛求呢?”

“因为我讨厌早餐没有像样的果酱。”

“但是这些挺好呀,只不过正好没有你要的。”

“商店远不远?”

“干什么?”

“我去买点儿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坐下来吧,如果你现在去、这些东西都会冷的。”

“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如果吃的都冷了怎么办?”

“因为我要果酱,这就是原因。”

“你出什么毛病了?”

“没有,怎么啦?”

“你简直可笑。”

“我才不呢。”

“你就是可笑。”

“我只是想要果酱。”

“你怎么就这么讨厌?我为你准备了这么多吃的,可你所做的却是对果酱吹毛求疵。如果你真的想要你的果酱,就滚出去,到别人那里去吃吧。”

11.一阵寂静,克洛艾的眼睛黯淡了。她突然站起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我坐在桌边,听见她好像哭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白痴,竟然令我自己说爱她的这个女人伤心。

12.没有回应的爱情也许痛苦难耐,但却是一种安全的痛苦,因为它只会伤及本人而无害于他人,是自我导致的个人痛苦,甘苦交织。但是一旦爱情得到回应,那么人们就必须准备放弃仅仅是被动地受到伤害,而承担起去伤害自己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