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阴阳婚(第2/13页)

如果这份亲情加上两小无猜的友情能够延续下去,是一定会感化大人的,但很可惜,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因为三少爷先走一步,他死了。

今天的嵩山路与淮海路交界的地方,耸立着一幢灰白色的写字楼,叫力宝广场,六十多年前,这里是一幢荷兰式的三层洋房,据说是一个德国籍犹太人在1922年建造的,后来投机失败,破产了,这位勇敢的犹太人从外滩的沙逊饭店顶楼跳了下去。

那是一座真正的大宅,比弄堂里的沈家要大得多,气派得多,它有一个占地二十亩的后花园,堆砌着假山石,栽种了香樟、松柏、棕榈、冬青和广玉兰,树龄都在三十年以上,还有一个大池塘,说是池塘,大得可以用袖珍人工湖来形容,有一条木板搭出来的栈桥,桥下系着一条小舢板,水面上一年四季漂浮着荷叶,夏天可以听见蛙鸣,水的颜色碧绿,水面下不时有一串小水泡冒上来,看来水里有鱼,而且鱼小不了,正应了“水清则无鱼”那句话。有一次厨师心血来潮,从池塘里钓起一条很肥的黑鱼,烧成鱼汤端到餐桌上,被龚亭湖臭骂一顿,下令谁也不准碰池塘里的鱼,连浮游的小蝌蚪都不许捞,看来那时候他就知道保护“生态平衡”了。

三少爷就是在这个池塘里淹死的。

那天姐弟俩在后花园玩捉迷藏,玩着玩着,三少爷就把自己彻底藏起来了,无影无踪,后来下起雨来,大小姐以为弟弟回家了,也就走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三少爷回来,三姨太着急起来,告诉了管家,管家也姓龚,是龚亭湖从浙江老家带出来的,忠心耿耿。龚管家让所有的佣人出去找,天黑了,花园已经看不清了,就点上火把,打亮手电筒,后来细心的花匠发现那只小舢板不见了,怀疑三少爷会不会掉进池塘。佣人里数龚亭湖的司机水性最好,他自告奋勇下去捞,摸了一阵,说池塘底的淤泥积得太厚,摸不到,于是想办法调来一台抽水机,打算把池塘的水抽干,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终于看见了三少爷的尸体,两条腿膝盖以下都插在淤泥里,两只小手伸向空中,试图抓住什么,嘴巴和鼻孔塞满了泥,跟他一道沉下去的还有那只小舢板。

估计姐弟俩玩捉迷藏,三少爷跑到栈桥上,看见小舢板就藏了进去,舢板是用绳索缚牢的,不知怎么搞的绳索松了,舢板漂向池塘中央,由于常年浸泡在水里,船底早就烂了,以前清理池塘的时候还有人坐过,但那是两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只是摆摆样子。

虽然池塘不深,但淹死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姨太象发了疯一样上蹿下跳,说儿子是被大小姐害死的,要她偿命,冲进厨房抓了把切菜刀,幸亏被龚管家和贴身的娘姨拼命拦住,龚亭湖出来大喝一声,三姨太怔了片刻就昏了过去。

三少爷叫龚守延,乳名“延儿”。

三少爷的葬礼开始筹备起来,本该忙碌的龚管家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那天他外出整整一天,说是去了南汇乡下,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鞋子上沾满了泥,跟老爷在书房里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龚亭湖皱着眉头,抽完了两根美女牌雪茄,决定了一件大事——给死去的延儿娶亲。

南汇乡下的木光村有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得了肺结核,已经奄奄一息了,家里把棺材都准备好了。龚管家找来一位算命先生。把女孩的生辰八字跟三少爷的一对,正合适,于是龚亭湖拿出一笔钱作聘礼,定下这门阴亲,女孩的父母拿出的嫁妆是一口小棺材,因为家里穷,买最便宜的,木板薄得象树皮。

三天后,女孩果然死了,装在薄皮棺材里运到了市区的龚宅。整座龚宅被黑布和白布包裹起来,远远望去就象一幅黑白山水画,足足用掉了几十匹布,还请来了乐队,吹吹打打,比娶亲还要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