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好运(第2/10页)

露比的两个姐姐,都结婚四年,各有四个孩子。她不知道她们怎么受得了,总是得去医生那儿被仪器戳来戳去。她想起母亲生鲁法斯的时候。她是所有孩子里唯一一个受不了的,在大太阳底下走了十英里路,去梅尔西看了场电影,摆脱孩子的尖叫声,看完了两个西部片、一个恐怖片、一个系列片以后才原路返回,却发现家里才刚刚开始,她不得不忍受了整个夜晚。这些苦难都是为了鲁法斯,而他现在还不如一块洗碗布。她发现鲁法斯出生前不知在哪儿等着,就这么等着,等着把他只有三十四岁的母亲熬成老妇。露比紧紧握住楼梯扶手,又走上一格台阶,摇了摇头。上帝啊,她对鲁法斯太失望了!她才告诉所有的朋友她弟弟从欧洲战场回来了,他就来了——听上去鲁法斯像是从没离开过这个猪圈。

鲁法斯看上去也老了。看起来比她还老,却比她小十四岁。就她的年纪来说,她显得相当年轻。倒不是说三十四岁不算什么,不管怎么说她结婚了。想到这儿她不由笑了,因为她比姐妹们都嫁得好——她们都嫁给了当地人。“透不过气。”她咕哝着,再次停了下来,决定坐一会儿。

每层楼有二十八级台阶——二十八级。

她刚坐下就跳了起来,感觉身体底下有什么东西。她屏住呼吸把那玩意儿拽出来:是哈特利·吉尔菲特的手枪。危险的九英寸长的铁皮!哈特利是住在五楼的六岁小男孩。如果是她的小孩,把自己的烂摊子扔在公共楼梯上,她一定会狠狠地教训几次。她稍不留神就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毁了自己!但是哈特利愚蠢的母亲根本不会拿他怎么样,跟她讲也没用。她只会对着哈特利嚷嚷几句,告诉别人哈特利有多聪明。“好运小先生。”她这么称呼哈特利。“他可怜的爸爸只留下了他。”他父亲在病床上说,“我一无所有,就只有他了。”她说,“罗德曼,你留给我的是好运啊!”于是她叫哈特利好运小先生。“我要把他的好运屁股打烂。”露比咕哝着。

台阶像把锯子似的上上下下,她待在中间。她不想吐。不想再吐了。现在不要。不要。她牢牢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直到晕眩暂停了一会儿,恶心的感觉也平息了。不,我不要去看医生,她说。不要。不要。她不要去。他们得把她打晕了送去医院,她才会去。这些年来她一直自己医治自己——没有生过重病,没有掉过牙齿,没有生过孩子,都靠她自己。要不是因为她小心翼翼,现在大概已经有五个孩子了。

她思忖过不止一次,透不过气来会不会是心脏问题。有一阵子,上楼梯的时候还伴随着胸口痛。她希望是——心脏病。他们总不能挪走你的心脏。他们得敲她脑袋把她敲晕,才能送她去医院,必须这样——要是他们没这么做,她死了怎么办?

她不会死的。

要是死了呢?

她停止了血腥的想象。她只有三十四岁。没有患上绝症。她胖胖的,气色不错。她再次拿自己和三十四岁的母亲比较,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笑了。想到母亲也好,父亲也好,都没什么可观之处,她已经做得够好了。他们都干涸了,枯竭了,而皮特曼随他们一起枯竭,他们和皮特曼一起缩成枯萎的玩意儿,起着褶子。而她逃脱了!活蹦乱跳!她站起来,抓住扶手,对自己微笑。她温和,漂亮,胖乎乎的,也不是太胖,因为比尔·希尔喜欢她这样。她增了些分量,但是比尔没有注意到,只是最近有些不知所以的喜悦。她感觉到自我的完整,完整的自己在爬楼。现在她爬上一层,回头看了看,很满足。一旦比尔·希尔从这些台阶上摔下来,台阶或许就会移位。但是它们在此之前就会移位!祖利达太太知道。她大声笑着穿过走道。吉格先生的门发出咯吱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天哪,她心想,是他。他是个住在二楼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