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多布斯(第6/6页)

“那不是理由,”奥尔说着摇了摇头,“第一次轰炸阿维尼翁之后,你去找过皮尔查德和雷恩,对他们说你永远不想跟我一起飞。这才是理由,对不对?”

约塞连感到浑身发热。“不,我没有。”他撒谎道。

“是,你找过,”奥尔平静地坚持道,“你请求他们不要把你分派到我、多布斯或赫普尔驾驶的飞机上,因为你对我们的驾驶技术没有信心。可皮尔查德和雷恩说,他们不能给你破例,因为这样就对那些不得不跟我们一起飞的人不公平了。”

“那又怎样?”约塞连说,“还不是没用,对吧?”

“但他们从来没有逼你跟我一起飞。”奥尔又双腿跪着干活了,他跟约塞连说话时没有怨恨,没有责备,只带着一种受伤的谦卑,叫人看了更是难受,虽然他仍然咧嘴傻笑着,仿佛这场面颇为滑稽似的。“你真的应该跟我一起飞,知道吗。我是个挺不错的飞行员,我会照顾你的。我可能会被击落很多次,但这不是我的错,而且我飞机上从来没有人受过伤。是的,长官——你要是有一点点头脑,知道该怎么做吗?你会马上去找皮尔查德和雷恩,告诉他们所有飞行任务你都想跟我一起飞。”

约塞连俯下身去,直盯着奥尔那张交织着各种矛盾情绪的不可思议的面孔。“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吧?”

“嘿,嘿,嘿,嘿,”奥尔回答道,“我是想告诉你,那天那个大姑娘为什么拿鞋打我的脑袋,但你就是不让我说。”

“告诉我吧。”

“你愿意跟我一起飞吗?”

约塞连笑着摇摇头。“你只会再一次被击落掉到水里。”

等真的执行传闻的轰炸博洛尼亚的任务时,奥尔果然又被击落掉到水里了;他驾着就剩一个引擎的飞机,一声巨响跌落在狂风怒号、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此刻天空中黑云翻腾,电闪雷鸣。他从飞机里出来很晚,结果独自一人上了一只救生筏。那筏子开始慢慢漂离其他人乘坐的另一只筏子,等海空救援艇冒着狂风和泼洒的雨点前来营救他们时,奥尔的筏子早已无影无踪。他们被送回中队时,夜幕已经降临,奥尔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别担心,”小桑普森安慰道,他依然裹着厚重的毯子和雨衣,那是救援人员在艇上给他包上的,“他要是没淹死在暴风雨里,也许已经被救上来了。暴风雨很快就过去了。我敢说他随时都会出现。”

约塞连走回帐篷,等待着奥尔随时出现,又生了火,为他把帐篷烧暖。那炉子非常好用,火焰熊熊,烧得极旺,而且可以随意调大调小,只要拧一下奥尔最终修好的活栓就行了。外面下着小雨,沙沙的雨点轻轻敲打在帐篷上、树上、地上。约塞连烧好一罐热汤,给奥尔预备着,可是等来等去,最后只好自己吃了。他还给奥尔煮了几只鸡蛋,也是自己吃掉的。然后他从应急干粮袋里拿出一整听切达奶酪,吃了个精光。

他每次意识到自己忧虑不安,都会强迫自己回想什么都会做的奥尔;想到奥尔在救生筏上的情景,他不觉哑然失笑——正如奈特中士曾向他描述的那样,奥尔带着忙碌而全神贯注的微笑,俯身研究铺放在腿上的地图和指南针,一边把透湿的巧克力条一块接一块地塞进他龇着牙傻笑的嘴里,一边尽忠职守地划着那把毫无用处的浅蓝色小桨,穿行于闪电、雷鸣和暴雨中,身后还拖着那根装了干鱼饵的钓鱼线。约塞连对奥尔的生存能力毫不怀疑。如果那根可笑的钓鱼线可以钓到鱼,那么奥尔就会钓到;如果他想钓的是鳕鱼,那么他就会钓到一条鳕鱼,即使以前从来没人在这片水域钓到过鳕鱼。约塞连又拿了一罐汤去煮,等它热了就又喝了下去。每次听到外面关车门的声音,他都会发出充满希望的微笑,期待地转身对着帐篷入口,倾听着脚步声。他知道奥尔随时会走进帐篷,大眼睛、大腮帮子和龅牙上满是雨水,闪闪发亮,滑稽可笑的样子就像一个快活的新英格兰采牡蛎的:穿戴着比他的身量大了无数号的黄色油布雨衣雨帽,手里骄傲地举着一条钓上来的硕大的死鳕鱼,要逗约塞连开心。但是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