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老脸(第4/5页)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血渐渐地止住。罗敷枯坐榻沿,深色的棉花在竹篓里堆出座小山,看了就头晕。

蜡烛橘黄的光充盈床帐,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地毯,仿佛那绣上去的藤蔓真能开花。明早再收拾,她试着闭上眼靠在木柱上,冷不防又是一滴液体滑下来。

罗敷简直要炸毛了,这药怎么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让人好过!碍着是自己开出来的药方,还没处发泄。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桌边打开食盒,不管是什么味道了,挑了几个清淡的糕点吞下去。刚咬了半口就咳得差点吐出来,她这下理解初霭为什么犯哮喘的时候脾气差了,换她也暴躁。可她不是小孩子,咬牙吃了几块,长舒一口气,觉得挺替自己的胃骄傲。

耳膜剧烈地跳,她拎着竹篓往最里面的浴室走,也不再在意地上的血迹,冲个凉是正经。

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她微仰着头,手指按住棉花,踩着小碎步往前走。夜上三更,窗外草虫喧鸣,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原来都不知道深夜也可以这么嘈杂。

走了几步便动弹不得。

地毯上拖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另一端站着她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

灯亮了。

她下意识遮住眼睛,张了张嘴,硬是没发出声音,心虚得只想逃回浴池。

王放大步走近,面如沉水,用力拉开她的手,从沾水的头发丝一直检查到脚尖。她没穿鞋,脚趾露在外面,在他严厉的眼神下往丝袍里缩了缩。

她的手被攥的生疼,心底倏然泛上一丁点委屈,可是没有勇气说话。鼻腔里的棉花吸饱血水,竟一下子松掉了,在他手腕上擦过一个触目惊心的斑点。

王放本想狠狠教训她,倒学会巧言令色变着法隐瞒,一转眼却又看见她默默地摸索过来,用袖子努力擦着他皮肤上的血迹,低垂的眼睫轻微地抖动。

他几乎是瞬间心软。

罗敷身子一轻,他提着她站在自己的靴面上,抵住她的额头,牢牢锁住那双闪烁的眸子。

“暖暖,别吓我。”王放哑声道,“我经不住。满屋子是血,你不在榻上,我差点疯了。”

她仍然不说话。

他紧紧环住她的腰,一字字无比清晰,“我不愿你有任何事藏在心里,如果你对我都不肯说,还有谁会体谅你?”他闭上眼,力不从心之感越发浓重,“暖暖,我是你夫君。”

灯光下,她脸色潮红,嘴唇却发白,偏过头许久,终于扬起嘴角对着他,面上憔悴不堪。

“对不起,把你娘亲的屋子弄脏了。”

罗敷用尽全力说完,便飞一般推开他奔到墙角,蹲在书架前掏心掏肺地大咳起来,指甲死死抠着木板,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胸口仿佛被猝不及防捅了一刀,追过去陪她蹲在地上,握住她发热的手,想缓解她的痛苦。可她愈咳愈烈,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湿漉漉的血液立时染红了半幅衣襟。

王放咬牙将人抱到榻上坐着,倒了温水给她润嗓子,她掐着脖子小口地咽下去,活像喉咙里有个窟窿。

这一夜过的极为漫长,她不让他走,不想让他去传唤医官,药效都是算计好的,他们来了也不顶用,更不能在这时候服其他的药。他在她身边,至少还能好受一些,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挣扎,他是唯一的光线。

天明时分罗敷总算得到解脱,咳的没有夜里怕人了,精疲力竭地靠着他,眼皮支撑不住要阖上。连咽唾沫都疼,再来一次会要命的,她脆弱得很,受不了折腾。

等她彻底安静下来,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迷迷糊糊中感到他放开手臂,眉心便蹙起来。

“母亲,是我没照顾好她。”

罗敷呼了口气,抬手揪过张棉帕又咳了几嗓子,从睡眠的边缘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