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书(第4/13页)

许一城取来一张北京地图,以陈维礼死去的胡同为圆心,用圆规划了一个圆。方老山曾经说过,陈维礼脸色很差,说明以他的身体状况,跑不了多远,活动范围只可能在这个圆圈之内。而且这种信笺纸相当高级,国内用得起的人不多,一般只有使馆、洋行之类的地方才会用,这就进一步缩小了搜索的范围。

做完这些工作,许一城拉开抽屉,将那一套海底针取出来。这是沈默送给他的,用来酬谢吴郁文的事,算是相当重的奖励了——微妙而有意思的是,沈默宁可私下里把这套家宝送他,也不肯当着族人的面公开褒奖,个中意味,难以言明。

许一城从海底针里抽出一柄小铲,在一块木牌上刻上“陈公维礼之位”几个字,然后恭敬地摆在桌前。他点起两炷香,直起身子,两个大拇指交抵,八指交拢,拜了三拜,手背翻转,再拜三次。

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叫作生死拜,也叫托孤拜,相传是诸葛亮在白帝城传下来的。在坟前做如此祭拜,表示生者愿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死者遗愿,托孤一诺,九死不悔,手背翻转,以示不负所托之意。说来也怪,许一城刚一拜完,窗外一阵大风吹进屋子,霎时四处被吹得哗哗响动。那木牌晃了几晃,居然面朝着许一城倒了下来。

许一城嘴唇一颤,连忙伸手扶起木牌,双目含悲,却不见半点泪光:“维礼,我不知你因何而死,也不知道杀死你的是谁。但你临终前来找我,自然有你的道理。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待之——为兄这两行清泪,待得为你昭雪之时,再洒不迟!”

风说停就停了,屋中立时一片寂静。

陈维礼死去的地点是在西城大麻线胡同附近,前后都是敞亮大街,附近都是繁华之地。商旅云集,南北商铺连成一大片,就连洋行也有那么十几家,其他各色娱乐销金场所更是鳞次栉比。不过最近因为战乱的缘故,好些铺子都紧锁大门、上起门板,生怕被败兵波及了,放眼望去十分萧条。

许一城离开清华,以大麻线胡同为圆心,沿着划定的范围走了几圈,一无所获,别说那个标记,就连带“风土”二字的招牌都没一个。那些洋行他都一一拜访过了,也没什么可疑之处。许一城拿着这图形问了几个路人,都说没见过。

五月天气说热就热,许一城走得有些乏了,想找个茶馆歇歇脚,喝几口茶。他一抬头,忽然把眼睛眯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他竟走到了大华饭店。这大华饭店在四九城很有名气,是专门给洋人住的高级旅馆,装潢设施据说请的都是纽约来的设计师,连“大华饭店”四字都是用霓虹灯勾出来的,一到晚上花花绿绿的格外耀眼,是远近一景。

许一城看到有几个穿西装的东洋人走出饭店大门,冲送别的人连连鞠躬——不用说,这一定是日本人。看到他们,许一城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怀疑。陈维礼之死,许一城一直疑心与日本有关系。那印记是“风土”二字,而国外仍旧使用汉字的,只有日本一国。何况当初陈维礼出国,正是在早稻田大学就读考古系。

这附近没有其他日本机构或商铺,如果说能和日本人扯上什么关系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住在这家大华饭店的客人了。

他信步走进旅店,径直来到柜台前。接待见他西装革履,气质不凡,赶紧过来招呼。许一城懒得跟他废话,把一枚铜元“啪”地扣在台面上,用手拢住:“你们这里,最近住了什么日本客人?”

接待大概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笑眯眯地把账本往上一搭,另外一只手在账本下把铜洋迅速抠走:“最近政局不太稳当,来的人少。现在住的只有一个日本考察团,东京帝国大学的,个个戴着厚底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