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孙殿英炮轰慈禧墓(第4/9页)

许一城无法保持冷静了。他吼叫着,想去拦住每一个人。可嗓子都喊嘶哑了,却无济于事。他拽住一名老兵,被推开,再拉住另外一人,又被推开,有时还会被人踹上一脚,扑倒在地,再爬起来,狼狈不堪。过不多时,他的长袍被扯裂,浑身沾满了泥土,头发蓬乱。在这一片洪流面前,他就像是一块微小的礁石,根本无法抗拒,更无法撼动大局。

一个看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的娃娃兵兴奋地朝前跑去,许一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近乎疯狂地喊道:“不能去,你们不能去啊!你还小,你该知道这不对!”那娃娃兵恶狠狠地一拳捣在许一城肚子上,带着和年纪不符的凶狠喝道:“滚你妈的蛋!别妨害老子发财!”

听到这句话,许一城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只是徒劳,这一切什么都不能改变。剧烈而庞大的情绪在胸口炸裂,那种痛苦更甚于腹部中的一拳,仿佛连灵魂都为之粉碎。许一城身形摇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终于在汹涌的人群中缓缓倒了下去,倒在了马兰关前。

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倒在地上——就算有人注意也根本不会关心——他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无数双脚飞速移动,踏过许一城的身体,如同踩过一段枯木和碎瓦砾。

在远处的孙殿英停下脚步,惋惜地看了一眼,知道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被活活踩死。孙殿英摇摇头,叫来两个卫兵把他从乱军中拖出来,继续前行。堺大辅和姊小路永德一直旁观着这一切,堺大辅唇边勾起一丝微笑,问道:“你觉得如何?”

姊小路永德那张死板的脸划过一丝情绪波动:“支那人里,算是难得。”

“所幸这样的人不太多。”堺大辅朝许一城被拖走的方向微微低了一下头,不知是在致敬还是告别。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肩头,随即第二滴、第三滴……很快雨水连成了一条线。大雨在此时终于倾盆而下,如瀑的雨水阻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却浇不熄他们的野心。

……在一个混沌复杂的梦中,许一城见到了许多人,陈维礼站在前往日本的轮船上,朝他兴高采烈地挥手。站在他身边的是富老公,一身锦缎气定神闲,那条轮船却变成了东陵的神道。海兰珠、刘一鸣、黄克武、药来、付贵和木户教授依次出现,每个人都慢慢老去,稍现即逝。最后出现的是他的妻子,她怀抱着未出生的孩子,双唇嚅动,却没有声音。她慢慢隐没在金黄色的光芒里。许一城仿佛看到怀中的孩子在不断成长、衰老,不久也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身影。那身影既陌生又熟悉,面容模糊,只是倔强的样子从来没变过。许一城伸出手去,想对他说些什么,他却甩开手,在视野里消失……

许一城平静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协和医院的病房里,许夫人伏在病床前,正在睡觉。

许一城试图伸手去摸她的头,一动,她就醒了。看到许一城恢复了神智,她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从旁边桌子上拿来听诊器和血压计,给他细致地检查。在整个过程中,许夫人都没有说话,全神贯注,检查得格外细致,连皮肤上的一块小疤都要用手指摸过。许一城几次要开口,都被她的目光制止。许一城索性不吭声,注视着她忙碌。

好不容易检查完毕,许夫人说:“身子没大碍。你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多休养一阵就没事了。”许一城苦笑一声,他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被抽走了一半,整个人空洞而茫然,完全被一股消沉之气所笼罩。这可是现代医学检查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