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兽记·昆仑奴(第2/6页)

十四岁那年,父王开始明显苍老。萨姜一族在朝中的势力日趋庞大。我却对权势毫无兴趣。整日就钻研在诗经和古词里。

我记得那一年的冬未,我亲眼看见荣妃的头颅像皮球一样滚到我的脚边。宫内所有的人都说,荣妃进谗言不成,被下令斩首了,真可怜。

十六岁那年,年迈的父王终于没能熬过春天。他于生前立下遗书,令僳妃之子萨克赫继承王位,萨姜皇后为太后辅政。也是在那一年,萨姜太后的嫉妒与无情才显山露水。

她将一些曾与她争宠的妃子打入冷宫。工于琵琶者,断其手;擅唱曲者,割去舌;喜跳舞者,碎其骨;她带我去冷宫看那些被刑罚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妃嫔。

她说,媚惑君心者,本就该死。

她说,王,你记住,红颜必成祸水。

在我人生中第一次大婚的庆典上,我牵着王后墟氏,于密匝的人群中,我看见我的侍宦摩勒,两眼通红,却仍旧试着对我微笑。

那一刻,我竟然前所未有的难过。

我想起在墨荼镇上的那些时日,我们光着脚在镇子上飞奔,后面是一大群富家公子,仅仅因为我捡了他们丢下的半个馒头充饥。他们说宁肯喂狗也不会给我吃。于是,少年的摩勒对准那个说话的家伙就是一拳,接着带我去亡命。

他说,我绝对不许别人欺负你。

我又想起在我成为昆仑王的那一日,我在皇宫的庭廊内,与摩勒再次重逢。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一众宦人中间。

他将身体裹在一件宽大的宦人袍里。充满哀伤而温情地看着我。

他说,王,我只要能够呆在你身边,只要可以看到你,哪怕是成为一名宦人也没有关系。

然而,我却给不了他任何,就连最虚幻的承诺也无法奉出。作为一个王国的君主,我从入宫那日就被萨姜太后告诫,要时刻维持一个王者最尊贵的名声,这是比性命还要更加攸关的事情。

王后墟氏将我堵在渊霄殿的清心阁里。这还是她与我成亲之后,我们的第二次见面。足足三个月,我没有去皇后居住的凤鸾殿,更没有碰这个成为我妻子的少女。我整日除了处理朝政,便是躲在渊霄殿埋首念诗文,以及让侍宦摩勒陪我唱羌曲。

时间久了,墟后终于按捺不住。她径直站到我面前,像某类骄傲的兽那样,连请求都如此咄咄逼人,王,我想你了。

说着,她的身子便如爬藤般,试图倚在我的怀中撒娇。我如中瘟疫,迅速推开她。她于是尴尬而凶狠地瞪了我一眼。

这一幕正好被身后的侍宦摩勒尽收眼底。

墟氏所有的怨气正愁找不到出气筒,于是她选择让摩勒来承受,她朝他大吼,你这该死的奴才,小心我剜掉你的双眼,还不给我退下?

我看着被墟后言语击伤的摩勒,觉得自己的心都疼成了碎片。我狠狠地将掌印烙在墟氏白晳的脸上,我说,你住嘴,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他是奴才。该退下的人,是你,滚一一墟氏显然被我这句话惊呆。她抚着烙满十指的面容,怒火冲天的离开。

摩勒站在我前面,幽幽地说,王,您不该这样对王后,否则昆仑国会有灾难。听说,皇后的哥哥,野心勃勃,已侵吞了大半个西强。我担心……我以中指轻触他的唇,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我只关心,我该如何与面前的美少年保持最温情最恰当的关系,使他能在我的庇佑下永不受到伤害,使他能够被万民得知,他是王最最心爱之人。

萨姜太后在那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带我至充满怨气与怒气的冷宫。我看见无数白发的宫人倚着新生的翠竹如孩童一般唱歌。我看见肮脏漆黑的竹笼内,看不清楚脸的失宠妃嫔披头散发地捡地上的饭渣吃。在冷宫的尽头,我开始闻到腥烈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