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第2/4页)

我原准备好要绕宅子的边界走很久才能找到进去的路,但没走几步便在墙上发现了一扇闩着的木门。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进去了。

车道曾经铺过沙砾,但现在上面已经没什么鹅卵石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壤和短而硬的杂草。转过一个长弯后是一座沙石和燧石砌成的小教堂,接着车道便朝另一个方向延伸至一片树和灌木丛的后面,看不见了。车道的两边都长满了草木;不同树种的树枝都在争夺空间,树脚下也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各类杂草,不见一丝缝隙。

我朝教堂走去。这座教堂在维多利亚时代重建过,但依然保留了中世纪的质朴风格,小巧且优雅,它的尖顶指示了天堂的方向,却没有那种要把天空穿一个洞的突兀感。教堂造在砾石弯道的最高点;当我走近后,我的目光从教堂墓地前有顶盖的门转到了位于我身体另一边的林荫道上。沿着林荫道每走一步,视野就越开阔,最后巨大的石砌安吉菲尔德宅子现身了,我呆呆地停下脚步。

宅子的朝向很怪。从车道走到宅子前,你面对是宅子的一角,并且根本看不清楚哪一面是宅子的正面。仿佛宅子知道应该以正面迎接来访者,但是在最后一刻它却按捺不住以背面示人的冲动,还是转身凝望着鹿园和庭院尽头的林地。访客受到的不是欢迎的微笑,而是一个冰冷的肩膀。

宅子外观的其他方面只会加剧它的不协调感。造得很不匀称。突出在宅子的主体部分之外的三大隔间,每个都有四层楼高,隔间的十二扇既高又宽的窗户是宅子正面惟一看着协调有序的东西。在宅子的其他部分,窗户的布局乱七八糟,没有哪两扇窗户是一样的,也没有哪两扇窗户是对齐的,无论是上下还是左右。在三楼上面,建造者试图用单独一道栏杆将宅子各个完全不同的部分连在一起,但这显然是不可能,因为到处都是突出的石头、游离于主体之外的隔间和怪异的窗户;栏杆的尽头不过是乱糟糟的另一头罢了。在这道栏杆上面是一排塔楼、角塔和高烟囱,它们构成了一道蜂蜜色的崎岖屋顶线。


一片废墟?大部分的金色石头看上去新鲜干净,就像刚开采出来的那天一样。当然,角塔上的石雕看上去有点破损,栏杆的很多地方碎裂了,但它依然不像废墟。此刻,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鸟儿绕着宅子的塔楼飞行,宅子周围绿草环绕,我一点也不难想象这个地方是有人居住的。

接着,我戴上眼镜,一下就看清了。

窗户都缺了玻璃,窗框不是腐烂了就是被烧没了。在我右手边的窗户上,我本以为是光影的东西,原来是大火留下的痕迹。鸟儿也不是在宅子上方的天空中上下扑腾,而是在宅子里面乱飞。宅子没有屋顶。这不是一栋房子,只是一栋房子的躯壳。

我拿下眼镜,看到的又是一栋完好无损的伊丽莎白风格的宅子。假如天空被染成靛蓝色,月亮又突然被云遮住了,人是否会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威胁?也许会吧。但是今天在万里无云、一片蔚蓝的天空的映衬下,眼前的场景本身很是无邪。

车道上横着一到栅栏。栅栏上贴着一张告示:危险。请勿靠近。我注意到栅栏上有一处连结很松,于是我移动板条,钻了进去,然后又把身后的栅栏复位。

绕开索然无味的宅子侧翼,我来到宅子的正面。在第一和第二隔间之间有六级宽阔的低台阶通向一道钉着板条的双幅门。台阶的两侧各有一个基座,上面各摆着一樽用某种黑色抛光材料雕刻出来的大猫。它们的轮廓被雕得如此生动,以至于我的手指抚过其中一樽时,我以为自己会摸到柔软的毛发,却被坚硬石头的冰冷吓了一跳。

第三个隔间底楼的窗户被火烧得最厉害。站在一块倒下的石头上,我就有足够的高度看到里面的情况。我看到的景象在我的心里引发了深深的不安。就“房间”的概念而言,所有的房间都会具有一些令人感觉熟悉的普遍特点。虽然我在自家店里楼上的卧室,我小时候在父母家的卧室,以及我在温特小姐家里的卧室,每一个都不尽相同,但它们都有着某些相同的元素,这些元素对不同地方的所有人都适用。即使是一个临时的露营地,顶上也会有东西遮风挡雨,也会有空间让人进入、活动和离开,也会有东西让人区分室内和户外。但这儿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