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怒(第2/2页)

对他而言,这种状态并不寻常。在过往恋爱中,他一向都是竭力更宽容的一方,但柯尔斯滕的乐观和坚强把他推向了另一边。如今,轮到他躺在那里,烦心、失眠。为何她所有的朋友都讨厌他?她不觉得他们过分吗?她干吗不介入,来帮助他、保护他?

愠怒,是在致敬一种美丽、危险的理想状态——它可回溯到我们最早的童年时期:承诺缔结无言的默契。在子宫里,我们从来无需解释。我们的每一点要求都会被满足。暖心的慰藉总是适时到来。这种田园诗般的生活,会持续到我们的幼年。我们不必为任何要求开口:善良的大人们自会猜度。他们能看透我们的眼泪、我们的咿呀儿语和我们的困惑,去发现我们尚无能力去表达的烦恼背后的因由。

这,也许便是为何在人际交往中,当一方可能无法正确解读另一方时,即便是最富口才之人,也不愿阐明真实缘由。只有无需言语且又精准的读心术,方真正标志着对方值得我们信任;只有当言语已是多余时,我们才会确信,自己获得了真正的理解。

当他再无法撑下去时,他蹑手蹑脚回到卧室,挨着她端坐床边。他想唤醒她,可看到她聪慧、善良的脸庞休憩着,又觉得就如此便好。她的嘴微张着,他能听到她极轻微的呼吸;街上灯光透了进来,他可看到她胳膊上的汗毛。

来日清晨,天清凉,但阳光灿烂。柯尔斯滕先起床,准备了两个水煮蛋,一人一个,还有一篮子切得整整齐齐的面包。她看着花园里的柳树,感恩着这大千万物带给人的踏实与适宜。当拉比走进厨房时,头发蓬乱,略带窘色;他们以沉默开局,最终相视而笑。午餐时,他给她发了一个电邮:“我有点疯了,抱歉。”虽然她正等着去开一个理事会会议,却还是秒回:“如果不疯一下,生活就太无聊了。而且孤单。”这场闷气,便再无人提起。

理想的状态在于,作为愠怒者的特定火力目标,我们应该持有最温柔的笑容。我们应该认可一个动人的悖论——愠怒者也许已是六英尺有余的职场之人,但真实情势却是全然相反:“在内心深处,我依然是个婴童,此刻我需要你变身高堂。我需要你准确地猜测出我痛苦的真实原由,就如我尚在襁褓、我对爱的概念初生成时那样。”

若将爱人的气恼视作婴童的耍小性子,这便是给予最大可能的善解人意。我们过于敏感地认为,被视作少不经事,乃是对方居高临下之态;我们却忘了,人们间或会忽视我们的成人身份,只为与我们内在的那个失望、愤怒、口齿不清的幼童和谐相处并原谅他,也是我们最大的特权。


[1]吉萨,埃及东北部城市,尼罗河下游西岸,同开罗隔河相望,为游览胜地,南郊八公里的沙漠中有金字塔。

[2]德国建筑师,最著名的现代主义建筑大师之一,与赖特、勒科比西埃、格罗皮乌斯并称四大现代建筑大师。密斯坚持“少就是多”的建筑设计哲学,在处理手法上主张流动空间的新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