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第2/3页)

她扫视一下那个酒保,笑眯了眼。

“我的侯爵先生,你永远没法把醋变成果酱!”[6]她屏声息气地唱,拉比则是屏声息气地听,折服于她的魅力。他仿佛又重回到十五岁,而她就是爱丽丝·索尔。

她告诉他说,她是前一天飞到法兰克福,然后乘火车来这儿的;她觉得欧洲的火车是让人思考问题的绝佳场所。拉比意识到,这会儿该是孩子们洗澡的时间了。他只需将手向左挪移十厘米,他的生活便会覆地翻天。

“说说你吧,”她督促他说。好吧,他在伦敦读的书,然后去了爱丁堡;工作很忙,可他一有时间,就爱旅行;是的,他很不喜欢阴沉沉的天气,但也许明智的做法是别太在乎天气状况。谈话进展得尤其得心应手。“爸爸,你今天干吗了?”他听到孩子们在询问他。爸爸在人前做了演讲,然后读会儿书,就早早睡觉了,这样明天就可以搭第一趟航班,回家看他的宝贝女儿和心肝儿子——这会儿还是不妨忘记的好。

“我不想参加代表团的晚宴。”七点钟时,当艾希曼过来问他们是否需要鸡尾酒后,她如是说。

于是,他们一起走出酒吧。他的手颤抖着按下电梯按钮。透明电梯升上来了,他站在她对面,问她需要停在哪层。户外的景致已经笼罩在雾色中。

中年引诱者的直率,与信心或傲慢并无关联;相反,它是在人们可悲地意识到死亡的日益临近时,生发的一种无可容忍的绝望。

就基本结构而言,她的房间与他的几无两样;然而,他却惊讶于它天壤之别的氛围。一件紫色的礼服挂在墙上;一本柏林新博物馆的展览目录放在电视旁;桌上有一个打开的手提电脑;镜子边是两张印着歌德画像的明信片;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与酒店的立体音响系统连接着。她问他可有听说过某位歌手,然后手轻轻叩着,翻找到了她要的唱片:配乐很简单,只有钢琴和仿佛教堂嗡嗡声的打击乐器,接着,一个嘹亮的女声切入,萦绕于耳,十分浑厚,然后突然变得高亢、清脆。“我特别爱这一段。”她说,然后闭了一会儿眼睛。他一直就站在床脚边,听着歌手逐渐拉高音阶,重复唱着“永远”二字,它仿佛一声喊叫,直穿他的灵魂。自孩子们出生之后,他便再不曾如此感受音乐;当他的人生界域需要的是平稳与宁静时,却有如此的欣喜若狂被催变而出,这对他而言,并非好事。

他走过去,用手捧起她的脸,印自己的唇在她唇上。她拉近他,再次闭上眼。“我便将一切献给你……”歌声如是唱着。

这时刻与他过往结识新欢时的记忆一般模样。如果他可收集起历来情景的点点滴滴,将它们拼接在一段单回路上,总运行时间也许并不超过半小时;然而从诸多方面而言,它们都是他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刻。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获准,进入另一个他以为早不复存在的自己。

令人同情的是,缺乏安全感的男人并不确信自身的魅力,他们需要不断求证他人是否接纳自己;有多少危险都由此而生啊!

她关了灯。虽然基本结构一致,却蕴含如此多的不同:她的舌头更好奇、热切;当他移去她的腹部时,她拱起背;她的腿更健美,大腿肤色更暗。此刻,他如何能罢手?违越道德的念头,早已飘至九霄之外,仿佛沉睡时的警钟,唤人不醒。

事毕,他们静静地躺着,呼吸渐渐平息。透过大开的窗帘,可见雾色下的发电站灯火通明。

“你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微笑着问。他无法判断她的语调,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和柯尔斯滕之间的问题,显然并不适合道于外人,即便如今它们已然招致一个崭新的、更少不经事的卫星进入它们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