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二章(第5/9页)

他们沿着堑壕拖着步子走了。一个看不见的什么人说:“比个醉鬼强多了!”

好几张嘴说:“嘘!”

准尉副官叫了起来——带着点震惊、粗暴的慌乱:“闭上你的臭嘴,那个家伙,要不他妈的老子把你塞进禁闭室!”

但是片刻之后,他就冷静而满足地看着提金斯。

“一帮不错的小伙子,长官,”他说,“最好的!”他急着要消除刚才说的话带来的影响。“给他们配上合适的军官,他们就能打败全世界!”

“你觉得,他们会在意是什么军官在指挥他们吗?”提金斯问,“对他们来说,是不是随便什么人指挥都一样?”

准尉副官说:“不是的,长官。他们这几天给吓坏了。现在他们好多了。”

这正是提金斯不想听到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知道……他说:“我还以为这些士兵都清楚得很他们该干什么——打仗这些事情——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命令。有没有接到命令,不该有太大的区别。”

准尉副官说:“是有区别的,长官。”语气里带着他敢于表露出来的最冷酷的执拗。马上要来的攻击让他们都越发不安。这种感觉笼罩在他们头上。

麦基尼奇把头从麻布袋门帘后面伸了出来。麻布袋上印着红色的PXL[120],背后是黑色的Minn[121]。麦基尼奇的眼里射出疯狂的光,他的眼睛在脑袋里疯了一样地跳动。它们总是在他的脑袋里疯了一样地跳动。他是个令人生厌的家伙。他头上没有戴钢盔,而是戴着军官的布头盔。头盔上镀金的龙闪闪发光。太阳几乎已经升起来了,在看不见的地方。只要太阳的红轮越过了地平线,按照旅部的说法,德国佬就要开始发射他们令人厌烦的玩意了。还差十三分半钟。

麦基尼奇抓住提金斯的胳膊,提金斯讨厌他这种过于亲近的动作。他嘶嘶地说着——他真的是嘶嘶地说着,因为他想要压低声音说话:“到下一个防护堤那头去,我有话跟你说。”

在挖得合乎要求的堑壕里,就像他们撤退之后接收的这些一样,是由一个营的正规军在皇家工兵的指挥下按照规范挖掘出来的,顺着一条直直的堑壕走上好几码,你就会碰到一块从胸墙上向内突出的方形土堆,你只能绕着它走过去,然后,你又进入一道直直的堑壕,之后,又是一道防护堤,以此类推,直到战线的尽头。堑壕的长度和大小,根据当地的地形特点或者土壤情况而定。这些突出部分是用来防止打进堑壕的炮弹弹片横向飞溅。如果没有这些防护堤,堑壕就成了个漏斗,就像枪的枪管,引导那些炮弹的碎片射入人体。同样非常刺激的是——提金斯估计,在还没有完全升起的太阳落山之前,他就得这么做——猫着腰飞快地绕过一个防护堤,心跳快得让人难受,左轮手枪远远地伸在前方,几个毫不小心的家伙带着各式各样的手榴弹紧跟在你身后。转过一个角、弯腰贴在墙上的时候,你没法确定你会不会发现一个惨白的、危险的东西,而且你不可能有时间仔细地检查它。

麦基尼奇领着提金斯走过了距离最近的防护堤。他一脸严肃又神情激动。在下一段堑壕的尽头,满脸倦意地靠在一根支柱上的是一个满身泥土、瘦削的高个子。那个人脚旁的泥土里还蹲着个倚着他脚后跟打盹的人,那是个真正的格拉摩根郡人[122],这样的人营里剩下最多不过十个。那个站着的人那样靠在柱子上是为了从一个窥孔往外望,那个窥孔开得离土堆的支柱非常近。他对同伴嘟囔了句什么,然后继续专心地看。另一个人也嘟囔了几句。

麦基尼奇突然闪身进了隐蔽的过道。贴近他们脸的一面土墙带来点压抑感。他说:“是你怂恿那个家伙说那些该死的话的吗?”他重复道,“那句绝对该死的话!该死的!”除了憎恨提金斯之外,他还一脸惊讶,受着痛苦的煎熬,女人一样眼泪汪汪。他就像起了杀心的被抛弃的怨妇那样盯着提金斯的眼睛,带着点不敢相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