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画本(第6/6页)

我看过波洛克一个纪录片片段,不知是不是他面对摄像机缘故,他并不像他的画面那样霸悍。他甚至有点——羞怯如一个刚出道的泥水匠,“我听见一个泥水匠在歌唱”,这是惠特曼诗句。

看到波洛克的绘画,如果碰巧想起惠特曼的诗,也很正常。

这个刚出道的泥水匠站在屋顶上歌唱,看到有人看他,就不唱了。

马列维奇

马列维奇,我爱!

“模仿性的艺术必须被摧毁,就如同消灭帝国主义军队一样。”

西斯利

我童年时爱雪,我少年时爱雪,我青年时爱雪,现在人到中年,竟然还爱雪。我对自己感到奇怪,甚至惊讶。因为我很难一以贯之,常常半途而废。这么爱雪,以前我认为是故乡能够几年不下雪的缘故,物以稀为贵吧。后来在北方生活,忽忽年关飘雪,茫茫岁末封门,却更一往情深的样子。总得想出点理由才行。

瑞雪大概如满月,有种东方文化趣味,有种农业社会趣味,合乎中国人性情。这实在也不是理由,结果并没有想出。

早晨醒来,突然白哉。最神秘的雪,下在深夜。

积起的雪,总积在附近的房子上、树上、冰河上、桥上、马路上、电线杆上、角楼上、城墙上、山上。说得确切点是雪总积在附近的房顶、树杪、冰河外沿、桥边、马路两侧、电线杆上面的瓷瓶、角楼平台、城墙垛口、山头。

而屋顶、树杪、冰河外沿、桥边、马路两侧、电线杆上面的瓷频、角楼平台、城墙垛口、山头,本来就是一座房子、一棵树、一条冰河、一座桥、一条马路、一根电线杆、一座角楼、一带城墙、一脉山的附近。附近白哉。

雪下的时候或许是中心,但只要它一静下来,就在附近了。它是附近。

我嗅着它饥寒而又温饱的气味,知道这是一场不同凡响的雪——是西斯利、1878年和卢维希安的雪。

《卢维希安的雪》,西斯利1878年所作的一幅布面油画。西斯利抓紧1878年卢维希安的一场雪,如今,这一场雪依然下着,依然积在附近。而西斯利、1878年和卢维希安都融化殆尽。

只有时间的中心是安静的。只有时间的中心是安安静静的,因为这个中心不在中心,也不在附近。它就是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