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厄(第3/8页)

君君还在那家餐厅里当收银员。

任何人走进这家餐厅,都不会注意到窝在吧台一角的那座收银台,但坐在收银台里的君君,却可以把餐厅的每个角落尽收眼底。她在这个岗位操练有日,收银开票的动作已经游刃有余。

李师傅也找了个交通协管员的工作,每天站在路口指挥行人车辆,督促大家遵守交通规则,好歹也算吃公家饭的一份差事。北京的那些交通枢纽从早到晚车水马龙,那种永不停歇的拥挤相比安静的云朗,说不清是嘈杂还是繁荣。

晚上七点半交通的高峰时段过去之后,李师傅才能回到家中。高纯回家当然更晚,大约和君君下班的时间相同。在这间旧楼的一角,高纯和李师傅一家三口,生活还算平静和睦。李师傅的妻子依然病在床上,李师傅依然每天一早一晚不厌其烦地伺候着。高纯要是回来的早,也帮师傅做事,熬药热饭之类的活儿都会伸手。

连病人自己在内,大家都不让君君动手,君君下班回家以后的主要任务,就是做题背书,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最后的冲刺。

偶尔,大家会聊起金葵。

李师傅问高纯:“金葵还是没给你来信儿吧?我今天在我上班的那个路口,碰上云朗的一个熟人,过去跟我一起在酒楼当杂工的一个同事,他还跟我说起那个杨峰来了呢。”

关于金葵的话题,高纯早就刻意回避,可李师傅的这番话还是让他胸口发紧,在脸盆里洗涮毛巾的动作慢了一瞬,没有抬头。

“哪个杨峰?”

“就是追金葵的那个杨峰啊。你忘啦?”李师傅接着说:“我们同事跟我说杨峰没跟金葵结婚,说杨峰后来又找了另外一个女的,听说也是个舞蹈演员,他带那女孩后来又去我工作过的那酒楼吃了好几次饭,出双人对的,一看就是那种关系。不是金葵。”

高纯仍未抬头,言语也故作随意:“你那同事,平白无故跟你谈杨峰干吗?”

李师傅说:“杨峰在咱们云朗,也算是个名人啊!青年企业家,又是政协委员什么的,头衔一大堆呢……”见高纯没甚反应,李师傅才说:“啊,是我先问他的,上次杨峰不是在我们那酒楼请金葵一家吃过饭吗,我们同事见过金葵,我就问他来着。他说金葵肯定没跟杨峰结婚。”

高纯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墙壁:“她真的没和杨峰结婚?”

高纯掩饰不住的关切,让李师傅的话语变得犹豫,他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过听说金葵现在也不错,听说她爸爸把她送到国外上学去了。”

高纯转头,冲李师傅质疑:“不可能啊,他们家的买卖都快垮了,哪儿来的钱送她出国留学?”

李师傅想当然地:“肯定也是有人出钱吧,金家有金葵这么一朵鲜花,还怕不能招蜂引蝶……呃,招商引资?”

高纯仍然疑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师傅摆着手答:“这还不是明摆……”

高纯追根问底:“你怎么知道的?”

李师傅愣了一下:“就是听我那个熟人说的呀。云朗就是那么大点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哦,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坏事。”

高纯再问:“她到哪个国家留学去了?”

李师傅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李师傅的妻子女儿都小心地看着高纯脸色,见高纯的刚刚燃烧的目光又慢慢枯萎下去,屋里一时没了声音。少顷,才听到高纯再度开口,问的声音有气无力。

“她出国……还是学舞蹈吗?”

没人答话。李师傅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全都似是而非。

金葵去的地方,叫苦丁山。

买了金葵的铁匠从小有姓无名,自己叫自己王苦丁。

王苦丁三十多岁,相貌朴实,身材黑壮。金葵在他家的那些日子,他放下了铁匠铺里的一切活计,每天在家伺候金葵,一日三餐,晨昏起居,无微不至。王苦丁家就住在铁匠铺的后楼,金葵就被锁在后楼二层的一间屋里,每餐饭菜都由王苦丁送到床头,顿顿有肉,尽管粗糙油腻,却看得出山里人的慷慨和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