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近了老小姐和她的猫狗们(第3/5页)

我在替它刮齿石的时候,它喉咙里响应着咕噜咕噜声好像有一艘摩托船由遥远处驶过。不需要人抱住它,它自己会静静地坐着让我弄;只在我刮它一只臼齿的时候,不当心碰了它的牙肉,它才动了一下。有时它也会举起一只前脚好像在说:“喔,小心点,别弄痛我,朋友!”但举起前脚的时候并没有让利爪露出来。

大约在一个月之后,我再度拜访史妲菠。这一次是在一个傍晚6点钟左右,我接到勃罗太太的电话要我去做急诊,说是宾昏倒了。我即刻跳上车子。不到十分钟,我已穿过史妲菠屋前长满野草的花园,而瞧见窗内猫狗都在那儿迎接我了。我一敲门,立刻吠声震耳,宾却不在这狗群狂吠之中,而是侧卧在老史妲菠床边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在这一天的诊察日记上替它登记的是“D、O、A”三个字母,这是“医师到达时已死亡”的简写。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英文字母却包括了一切动物的生命终程。今后我不需再替宾剪脚爪了。宾的肾脏炎原是不至于这么突然死亡的,但它的尿蛋白最近已到了危险程度。

“它去得这么快,我相信它临终不会有什么痛苦的。”我对史妲菠说着,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柔弱无力而且没有情感。

老史妲菠却能完全自我控制住不掉眼泪,只是呆呆地由床上垂望在地上的这个多年老伙伴。

我打算即刻把宾的尸体移出去,越快越好。所以我把它底下的一条毯子拉开,然后把它抱起。正要起步,老史妲菠却说:“等一等!”她挣扎着把身子侧转,呆眼望着宾,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地伸手轻抚着宾的头,好一会之后,她才又平躺下去。我急忙把宾抱出她的卧室。

在后面厨房里我跟勃罗太太轻声讨论怎样处置宾的尸体。勃罗太太说:“让我到村里去喊福勒来把它埋掉。同时,如果你不忙的话,我希望在我出去的时间里你进房去跟她谈谈,我想这样会使她好过一些。”所以我又回到那卧室里,坐在老史妲菠床边。老史妲菠向窗外痴望了好久,才转回头来对我说:“哈利先生,下一个该轮到我了。”

“啊,什么?”

“我是说,宾已经去了,我知道下一个死亡的将是我了。”

“喔,别胡思乱想!你这会儿只是情绪低落一些而已。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形都难免会这样的。”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担心,因为她从来不曾对我做过这种暗示的。

“我可并不害怕。”她继续在说着,“我知道前头会有更美好的世界在等待我。对于这种憧憬我是从不曾有任何疑问的。”在我们之间展开一片沉默。她静卧着,两眼仰瞧那张垂挂下来的卡片。

好久之后,她又转头来瞧我:“我只害怕一件事,哈利先生!”一刹那间她的面容改变了,她的求生勇气也顿时消失了,眼睛呈现出一片恐怖之色,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恐惧的是我的猫与狗,哈利先生!我害怕我走了以后,我永远再也看不到它们了!我知道我死了以后我就会再看到我的父母兄弟,但是……但是我的猫狗……”

“既然能再看到你的亲人,为什么你会担心看不到你的猫狗呢?”

“我就这么担心,就这么害怕着。”她的头在枕头上不停地摇,第一次我看到她泪流满面。

“人们说,动物是没有灵魂的,因此它们死后不会到天堂里去。”

“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在书报上看到的,而且我知道很多信教的人都这么相信的。”

“我却不相信。”我轻拍她仍握住我的那只手,“如果你所谓有灵魂是指能够爱,能够表现忠贞,能够感念恩情……那么,在这一方面动物们要比大部分的人类强得多了!你又何必为这一点担心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