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伍德的建筑师

我跟福尔摩斯过了一段平淡无奇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我总结了他的几个性格特点:冷静、自重,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表面虚荣。而我作为一个案件的记录者,他同样也以最严格的标准来约束我,不让我对他本人、包括他的任何事迹有半点吹嘘。

有一天,福尔摩斯先生悠闲地靠在客厅的椅子背上,正在欣赏当天的早报。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紧接着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是什么人这么急,我跟福尔摩斯先生都紧张了起来。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面色苍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闯了进来。从他的行为和神情来看,他似乎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精神重压之中。他的两眼充满了无助的激愤,浑身都在颤抖。

他进屋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弄得我跟福尔摩斯既莫名其妙又相当紧张。他来回看了看,突然感到太无礼,便赶紧表示了一下歉意:“对不起,先生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现在快被一件事折磨疯了,请先生们救救我,我想你们一定听说过那个倒霉的约翰·赫克托·麦克法兰。”

他提了一下他的姓名,似乎这样的解释完全可以让我们理解他的冒失。但福尔摩斯却毫无反应,而我也什么都没有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福尔摩斯掏出一根烟来递过去,语气平和地说:“抽根烟吧,麦克法兰先生,不管事情有多么严重,请相信我和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如果你真的不能控制自己,华生会亲自给你开一剂镇定剂,但这也为难你了。最近天气一直很热,如果你感到内心能安定下来,就请坐下来慢慢说。”

显然,福尔摩斯是在安慰对方:“之前,我确实听说过你的名字,单身汉、律师、共济会会员、哮喘病患者这些都是我所了解的,可是除了这些之外,别的我们确实一无所知。”

听福尔摩斯这么一说,我立刻领会到:这是他完全推理的结果。原因非常明显,这位年轻人不修边幅、随身带的那一札文件七零八落、表链上还挂着个单身护身符,还有就是他急匆匆地爬上楼梯之后大口大口地喘气声,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福尔摩斯作出以上推测的依据,以至于把我们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

“确实,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完全对。请您看在上帝的分上,帮帮我这个全伦敦最不幸的人。现在我在这里跟您讲话,可是那些该死的警察马上就会来逮捕我,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把全部的真实情况都告诉您。只要您尽力就行了,即使以后我走进监狱也无悔了。”

“逮捕!”福尔摩斯说,“这件事情看来的确很有意思,请你接着说下去。”

我们的客人走近福尔摩斯,用自己颤抖的手把那份福尔摩斯膝盖上的《每日电讯报》拿起来,然后非常急切非常中肯地对着我们说:“先生们,只要您看看这份报,您就一定能猜出我今天来的目的了。不用看内容,我就知道现在人人都在谈论我的事情。”

“就是这个。”他把报纸翻到刊登重要新闻的那一版,然后指着那个醒目的新闻标题对福尔摩斯说。

“诺伍德的神秘案件……著名建筑师失踪……怀疑为谋杀纵火案……罪犯的线索”,麦克法兰喃喃地念着,“警察正在追查我的线索,福尔摩斯先生。我知道警察肯定会来找我。我在伦敦桥火车站下车时,就感觉被人盯上了。一旦警方发出逮捕令,他们就将立刻逮捕我。对于我自己是无所谓了,可是我年迈的老母亲,她如果知道后会伤心的——肯定会让她很伤心的!”他说着这些话,双手在半空中无助地来回摇晃,做出很无助的样子。

直到这时,这个被控谋杀的年轻人,才更进一步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头淡黄色的头发,一张清秀的面容,面色苍白疲乏,两只蓝色的眼睛明显地表露出惊恐的神色,嘴唇泛紫,给人一种优柔寡断的感觉。从他的模样来判断,这个年轻人的年龄只在二十岁左右。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夏季外衣,一本律师职业证书从他的上衣口袋里露了出来,证明着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