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过气来布赖克伍德文章(第6/7页)

“这个,”我翻起一个因肥胖或肿胀而滚圆的尸体想:“这,毫无疑问,是个不走运的人,可怕的命运使他行走不便,像大象、犀牛一样,过着人不像人的一生。

“他飞黄腾达的企图破产了,绕环形轨道而行显然也失败了。每向前走一步,不幸的是他却偏右走了两步,偏左走了三步。他的思维局限于克雷布哲学。”

“他可以对陀螺的奇迹没有一点兴趣,对他来说一只蝴蝶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他从未上过山巅,从未在塔尖上俯看都市的壮观。”

“酷热是他的死敌,在三伏天他过着就像狗的日子[13],他梦见火焰和窒息,梦见山叠山,梦见希腊南部皮利恩山叠压在东部的奥萨山上。”

“他气短,总之,他呼吸困难。”

“他认为拉风琴是一种奢侈,他是自动扇、风帆和通风装置的发明

人。他赞助过做风箱的杜蓬,为了想抽支雪茄烟,他悲惨地送了命。”

“他的故事令我好奇,我真诚地同情他。”

“看这儿,”我说,“这儿。”我怀恨地从另一棺材里拽出一个高挑瘦削的尸体,他的面容耐人寻味,有些面熟,“这个”我说:“这是个坏蛋,不值得世人同情。”为了看得清楚点,我边说边用手将他扶起来坐在棺木里并捏住他的鼻子。

“他不值得,”我重复说,“世人的同情,谁会同情一个影子?他难道还没有享够死亡的祝福吗?他是耸入云端的纪念塔的创始人。他写的《形体和影子》论文使他名震千古。

“他很早便进大学攻读气体力学,学成回家后,不停地说话,吹法国号。

“他赞助了风笛。巴克利船长对着时间走,却不对着他走。温德汉姆和俄尔伯斯是他喜爱的作家。他吸气时被溺死——

就像圣哲罗姆[14]描写的——

他无疑是个……”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我谴责的对象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断我的话,拼命地撕开包扎着他下巴的绷带。那可布瑞斯先生,你怎么能残酷无情地捏住我的鼻子?你难道没看见他们怎样捆住我的嘴吗?如果你还懂事的话,你一定知道我有多少话要说!如果你不知道,那么你坐下,能开口与你交谈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安慰。你不知道每次都是你站出来打断我连贯的演说。打扰别人是恼人的,无疑应该加以制止。你难道不这样想吗?你不回答,我求你——一次与一个人交谈就足够了,我要先说,然后你再讲。先生,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求你说话——我已来了好些时间了——可怕的事故!我想你应该听说过——骇人听闻的灾难!不久前,——在你一心想当演员时——我从你窗前走过,发生了一起可恶的事故!你听说过‘喘气’吗?——住嘴,让我告诉你!——我喘过其他人的气!我的气太多!——在街角我遇见布拉布,——他说不出一个音,后来与埃及勒朴西斯一起遭人暗算,布拉布逃跑了——他妈的笨蛋!——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放这儿,——他们干得真不赖!——我听到你在说我——句句不实——可怕!——真棒!——简直无法无天!——骇人听闻!——不可理解!——……”

听了这番话,我掩饰不住我的惊奇,欣喜若狂,慢慢发现这位先生很幸运地“喘过气”来了。我立刻辨认出他就是我的邻居温德诺。他在与我妻子私会时被我弄断气了。纯属偶然,时间、地点不必多问。但我没有马上松开温的大鼻子,至少在这位纪念塔的创始人向我解释时没松开。我向来谨慎,这是我的个性。

我思忖着在我前进的路上可能还会有许多困难,但只要我尽最大努力就能克服。许多人很容易估量他们所拥有的东西,不管这东西多么没价值、多么让人烦恼,都要精确地去估量他人从中得到的或自己失去的好处。温德诺也会如此吗?我现在急于得到他巴望失去的呼吸,这可以迎合他的贪婪吗?我叹息地记起世上有混蛋,不会无顾忌地接受不公平机会,甚至对隔壁邻居也如此。(这是爱比克泰德[15]的话)那时,当人们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已灾难的包袱卸下来时,都很不愿将包袱卸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