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进大漩涡(第4/8页)

“我们在‘打渔场所’遇到的困难,哪怕是其中的二十分之一我也无法向您叙说——即使在晴好天气,那也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我们总是尽量设法安然无恙地躲开了莫斯柯厄漩涡的折磨;有时碰巧我们的开船时间比平潮期早了或晚了分把钟,那我就紧张得心都跳到口里来了。有时船出发那刻,风不如想象的那么强,我们就要比原来预计的路程少行一段,因为激流使船无法驾驶。我大哥有个儿子,十八岁了,我也有两个身体结实的儿子。在这种时刻他们在划桨、捕鱼方面都是极好的帮手——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们仍要亲身去担风险,我们没有那份让年轻人去冒险的心肠——因为那终归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危险,这话不假。

“到如今,再过几天,就是我要对您讲的这个故事发生的三周年。那是18?年7月10日,是这一带的人永远不会忘记的一个日子——因为那天从天上刮来了最可怕的十二级飓风。而那天整个上午,实际上是直到下午傍晚之前,都还吹的是柔和、平稳的西南风,太阳光也很明亮,因此我们当中年龄最老的水手,也预见不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我们仨——我跟我的两个兄弟——在那天下午两点钟左右,将船开到那边的小岛,没多久,渔船就装上了满满一船上色鱼。我们都说,以往每天捕到的鱼从没有像那天那么多。当我们起锚回家,以便在平潮时期也对那漩涡作最坏的考虑时,我的表正好是七点,而我们知道平潮期将在八点。

“我们开船后,有一股强劲的风在船的右舷催策,好一段时间船都以高速飞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危险,因为我们实在看不出丝毫担惊受怕的理由。突然,从海尔塞根山那边刮来的一阵风使我们大吃一惊。这件事极为奇怪——以前我们从没碰到过——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感到有点担心起来。我们顶风行驶,可船根本无法到达旋流那里,我正打算回到原来停泊的地点去,向船尾一望,只见整个水天相接处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盖满一层紫铜色的奇特云彩。

“这时那阵阻扰我们的风消失了,我们的船因无风而完全无法开行,只能随波四处漂流。可是,这种情况也没能持续到足以给我们时间想想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到一分钟,风暴就向我们袭来了——不到两分钟,天空罩满愁云惨雾——这种现象以及高涌的浪花,使得周围突然变得如此漆黑,以致我们在船中彼此都分不清面目。

“当时刮起的那阵飓风,谁要想将它加以描述一番,那只是一种傻念头。就连挪威年纪最老的水手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我们在风帆还没将船完全掀翻以前就突然将它们放了下来;可是,刮来的第一股强风就将我们的两根桅杆吹到海中去了,仿佛是用锯子锯断的一样——主桅倒下去时将我弟弟也一起带人海中,因为他为了安全起见,将身子缚在主桅上。

“我们的船有如浮在水面上的一根极轻的羽毛。它有溜平的甲板,靠近船头有个唯一的小舱,这舱,平时我们在要过大漩涡时,为小心起见,总是习惯于将它封闭起来,以防汹涌的海水。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早就该沉到海下了——因为有那么一会儿我们是完全给淹在水下的。我没法说清我哥哥是怎么样逃脱灭亡的,因为我实在没机会弄清楚。至于我自己,我刚一放下前桅帆,就匍匐在甲板卜,双脚抵住船头那窄狭的船舷上沿,双手抓住前桅脚附近的一个环端螺栓。那只是我的本能提醒我这样做——无疑这是当时我所能采取的最好的办法——因为我当时过于慌张,已无法去想什么办法了。

“正如我所说的,有一会儿时间我们完全给淹在水里,这段时间我一直屏住呼吸,死死抓住那环端螺栓。到我再也坚持不了时,便支持着站起来,双手仍抓住不放,这时我的头脑才清醒过来。不久,我们的小船摇晃了一下,正如一条狗从水里上来时浑身一耸一样。这一耸,多少从浪涛中挣脱出来。这时,我也从恍惚中恢复神智,开始集中思绪,想想要怎么办才好,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膀。那是我哥哥。我不禁为之雀跃,因为我原来以为他已掉到海里去了——但接着这种欢乐之情顿时变为恐惧——因为他把口凑近我的耳朵大声叫道:‘莫斯柯厄大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