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尼尔的自传戏(第6/9页)

谈到家庭悲剧,我们常常引用托尔斯泰小说里的名句:“快乐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快乐的家庭各有不同。”10还有中国人的老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奥尼尔家这本难念的经他不只是翻来覆去通过不同的故事和舞台技巧去检讨,而且是一直等到晚年,在这部成熟的作品里才能够和盘托出的。11

如果按照作者的原意,《长夜漫漫路迢迢》这出剧的内容至今还不会有人知道。当初,剧本写成后,奥尼尔把稿子交与他的出版者兰登书屋封锁起来,并且双方立约,要在作者逝世二十五年之后才能发表。等到奥尼尔死后,关于他这部遗著谣传甚多。不到三年,即一九五六年二月十日,出人意料,“长”剧在瑞典斯德哥尔摩首次上演(同年二月二十日,剧本也由耶鲁大学出版社刊出)。美国戏剧界如此的一部巨作怎会让外国观众先睹为快?究竟百老汇何时能够排演?这些都是当时议论纷纭的大疑团。就在那年七月,奥尼尔的遗孀卡洛泰·蒙特瑞毅然发表书面声明,排除有关“长”剧问世前因后果的种种误解。声明说:

“这部戏写成之后,先夫的确表示过,并且与他的出版人兰登书屋签约言明,在身后二十五年内不得出版。他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 并不是因为他本人有什么理由不愿让这部戏演出,而是他的长子小尤金·奥尼尔,根据他儿子自己的理由,坚决要求的结果。

“他儿子后来在一九五〇年去世。之后不久,先夫对我说他认为没有理由继续不让这部戏出版或公演。在他过世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许多次,满心指望这部戏能早日问世。”12

根据其他方面的记载13,奥尼尔死后不到两年,卡洛泰便向兰登公司要求打开密封,把《长夜漫漫路迢迢》的稿子取出来付印。当时,兰登的老板为保持出版者信誉并遵守诺言起见,予以拒绝。于是,奥尼尔夫人就以她亡夫遗产执行人的身份,执行她法律上的权利,把“长”稿收回,另交耶鲁大学准备出版。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通过联合国秘书长哈玛绍斡旋,卡洛泰又将原稿副本致瑞典“皇家剧院”的院长。无疑,这是为酬答瑞典国家多年前授予她亡夫诺贝尔奖的隆情。更重要的是,奥尼尔生前对“皇家剧院”一向有好感,尤其对他们演出《月照不幸人》一剧的成功表示感激。14

斯德哥尔摩的首次演出,顿时获得世界性的注目和赞赏。当地的剧评家承认,“长”剧的坦白,使他们看后从心底里感觉“震撼”。第一晚的观众,包括瑞典国王和王后,走出剧院时一个个都闷声不响,若有所思。瑞典报纸认为奥尼尔的成就已经超过易卜生和斯特林堡15,有些甚至将他与厄斯启拉斯、莎士比亚相提并论。“长”剧在瑞典的轰动,引起了纽约的舞台演出者和导演竞相申请排演这部戏。经过几个月的犹豫,卡洛泰最后选中青年导演昆泰罗(Jose Quintero)予以这项重任。此人当时正在“百老汇外”(off-Broadway)的小戏院重排《送冰人来了》,并大获成功。成绩不但远胜该剧十年前的首次演出,而且就此展开英美剧坛迄今未衰的“奥尼尔复兴”的洪流。16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七日,“冰”剧在纽约市格林威治村的“坊圆戏院”(Circle in the Square)演得正叫座时,昆泰罗排演的《长夜漫漫路迢迢》在上城百老汇西四十六街的“海伦·海斯戏院”(Helen Hayes Theatre)揭幕。第二天早上,《纽约时报》照例刊载剧评家阿金生(Brooks Atkinson)的专栏。这位老报人刚为“长”剧剧本写过书评,说蒂龙和玛丽“这两个角色刻画了奥尼尔一生的悲剧理论。他们被他们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所支配”。17现在,他肯定“长”剧的演出能与他心目中两部最伟大的奥尼尔戏——《榆树下的欲望》和《素娥怨》相媲美,是一部使美国剧坛陡然扩大和拔高的作品。他说明他所说的扩大并不是指“长”剧之长(虽然一部耗时三小时四十五分钟演出的戏也非同小可),而是指奥尼尔把舞台扩张作为“史诗文学”(Epic literature)园地的大魄力。在交代过蒂龙一家四口的性格与戏中一天自明趋暗的故事后,阿金生在他的剧评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