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勿忘三途苦(第8/19页)

岳飞振笔直书,正唱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沈奚的呼吸踩着锣点,强稳着心神。

傅侗文的寥寥数语,把她脑海里有关四爷的片段全都连接上了。

傅侗文似乎还没说完,把茶几上的单孔望远镜握在手里,把玩着,看向老夫人:“父亲和母亲安排六妹远嫁,也是为了帮大哥掩盖此事?”

老夫人的脸倏然朝向他,旧朝规矩下的女人,连转头幅度都有讲究,耳坠子稍有晃动就是失仪。可此时,老夫人脸边的耳坠晃得幅度极大,像随时会掉落。

没有丫鬟的搀扶,她立不起,扶着太师椅,欠身哀求傅侗文:“侗文,你不要为了四房的人,害了你大哥。”

“母亲怕是忘了,傅家哪里还有四房?”他笑问,“四房人在傅家是异类,不争不抢,却落到如此下场。我这个三哥不为他们讨公道,还会有谁记得他们?”

老夫人戚戚哀哀地望一眼傅二爷,再看沈奚。

傅二爷昔日也是个立志报国的,在报刊上也曾发过不少救国和讨袁的檄文,只是一腔热血被父亲的责骂和软禁消磨了。今日听到这里,心中愤慨难以压制,他避开老夫人的目光恳求,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在等傅侗文的决断。

傅侗文把单孔望远镜递给沈奚。

他摸到腰间的枪,亮在茶几上:“这是侗汌自尽用的枪,我带了十四年。”

这把枪日夜跟着他,是在提醒他,侗汌不是自尽,而是死于非命。

他和傅大爷隔着暗色纹路的编织地毯,隔着半个包房,望着彼此。

“毕竟是傅家长子,死在下人们手上对不起祖宗。”傅侗文平静地宣判,“今日你自尽在这里,也算死得体面,今日之后,可就连体面都没了。”

“你要我……死?”

“是。”傅侗文说,“不必担心傅家长辈们的质疑,你如今无权无势,不会有人在意你是如何死的,被谁害死的。”

傅大爷头皮发紧,他缓缓离席。

老夫人顿生惧意,不知何处来的蛮力,跌撞着冲到傅侗文身前:“侗文,你不能……侗文……他是你的亲大哥,和外人不一样……侗文……”

傅侗文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母亲,接着道:“不用想逃走,现在的徐园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门外有上百支枪,都是为你备下的。”

“侗文!”老夫人扑通跪在傅侗文脚前,“娘求你,娘只求你留他一条命……”

傅侗文知道今日必有这一出,也做好硬着心肠做逆子的准备了。可真到此刻,看到亲生母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还是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和大哥同样是手中人命无数,同样为了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不惜牺牲所有。可两人最大的差别,也是他的弱点,就是他傅侗文还有一点点人性。

“侗文,你给你大哥一条生路,傅家都是你的。”老夫人苍老的面容,浸泡在泪水里,“娘什么都不要了,都是你的……”

傅二爷暗中叹息着,合了眼眸,不管不看。

傅家大爷因为他手里的枪,不敢擅动,僵立在原地。

老夫人哭到难以自已,抱住傅侗文的右腿,用额头磕着他的膝盖,像在磕着头。膝盖的痛感,牵动着傅侗文的心。他深呼吸着。

沈奚觉察到不妥,傅大爷也同一时间发现了傅侗文的异样。

傅大爷眼中凶光闪动,冲过来:“我先要你的命!”

“侗文!”沈奚抱住傅大爷的腰,给傅侗文时间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