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马修·斯卡德系列(第2/25页)

四、 我们也应该注意到了,打从《父之罪》以来,斯卡德便开始付所谓“买帽子钱”(二十五美元)或“买外套钱”(一百美元)给警察,这构不构成贿赂?

妓女的定义

显然,全在边际上,暧昧难明。

其中斯卡德客串抢匪一事,事实上发生过两回,在日后的《八百万种死法》中又重演了一次,我们除了慨叹纽约治安败坏之外,不能不注意到布洛克还真的有意要让我们察觉此事。

温迪的情形是其中最有意思的: 书中,这是个被设定为有严重恋父情结的年轻女孩,因此,依她的本性,她本来就会主动去勾搭一些年岁较大的中年男子,并不需要金钱为中介;而幸蒙垂青的这些个老男人,事后的感激涕零想来也颇合人性,因此想买点礼物给她作为纪念或回报。这原也无可厚非,只是,一来事前没准备好礼物有点缓不济急;二来大家萍水相逢,一时还真弄不清楚买什么恰当些(这本来就是绝大多数男性最技穷的部分)。因此,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便是,送经济学所说流通性最广、交换弹性最大、转变成其他货物最无障碍的所谓“通货”——俗名现金,cash。摆床头柜上(可能还有点不好意思),她喜欢什么可以自己去挑去买,以答谢她的盛情款待。

依此逻辑顺流而下,好像并没什么不对,和公子佳人私会后花园互赠玉佩之类的佳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谁规定公子的年岁不能稍大一些?谁规定定情的玉佩不可以折现?

这里,第一个清楚的缺口可能在于,只身跑到纽约来的温迪的确没工作,却温饱有余且不乏名牌皮包衣服等等,这不就证明她是“执业者”吗?是说得通,但事情也仍然可以不这么简单,毕竟,我们知道至少温迪一开始并不打算依此维生,甚至她可能也认真打算过要找一份“正当职业”,那我们可不可以说,日子过着过着,她发现她这些“老情人”的慷慨赠与,对她来说够了,她不想要更高的物质满足,宁可空出更多时间好对付她精神上难以餍足的父爱匮乏——我们会怪一个女继承人因为衣食无忧不去找工作是“错的”吗?

温迪的第二个清楚的缺口可能在于,她持之以恒地款待这些“父亲”,并持之以恒地接受赠与,因此,不知不觉中,温迪已由追求父爱缓缓跨入纯妓女的行列了,人世间一般所谓的“堕落”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然而,布洛克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书中,他安排了温迪的一名前室友玛西雅出场,这女孩,在温迪的引导或说诱惑下,也玩过几次如此“上床/赠与”的游戏,因此,业余和职业的界线究竟该划在哪里?几次或多高的频率才算数?还是说只要有另外一份正经的职业收入就可不算?如此,我们知道斯卡德的妓女女友伊莲·马岱,她很长一段执业生涯,更稳定而且庞大的收入系来自房地产租赁,我们能睁眼瞎说她不是吗?

谈到这里,可能有人烦了,认为问题正出在妓女的基本定义上,想釜底抽薪回头来确定“妓女是什么”——这里,我们话说前头,麻烦正出自基本定义没错,依《韦氏大辞典》,“妓女”,意思是“以性来换取(物质)报酬的女人”,这显然帮不了我们忙。因为,如果这个解释得限定在“情非得已”、“多少违反自由意志”的前提下,那温迪的乐在其中显然就不是了;如果这个解释宽广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可就糟了,我想起的是日本名小说家石川达三的名著《幸福的界限》,该书控诉父权结构底下女性在家庭和婚姻生活中的压抑窒息,以“人妻只是附带性生活的女佣”为小说命题。如此一来,不仅温迪当然是,很可能这个地球上绝大部分的女性(或男性,包括前省府黄姓发言人和我本人)都得包含其中,附带的,就连和人类只一线之隔的雌性灵长类都躲不开。生物学家老早就发现,在父权酋长制的灵长类群落中,发情期到来时,母猩猩、母狒狒或母猴子的地位会突然拔升到最高阶,有第一个享受食物的特权,但这样的好光景只要发情期一过马上落幕。如此,不正是《韦氏大辞典》那简单几个字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