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第4/7页)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今天才到,何必急于盖棺论定,急于对他们宣读这样的判决呢?再说,列别杰夫今天给他出了一道题:嗯,他怎么会料到列别杰夫是这样的人呢?难道他从前知道列别杰夫是这样的人吗?列别杰夫和杜巴丽,......主啊!话又说回来,即使罗戈任要杀人,起码也不会这样随便乱杀.不分青红皂白.按照图纸定做凶器(杀害热马林一家的凶手戈尔斯基,经法庭查实,除了预先弄到一支手枪外,还画了张图纸,交给铁匠定做了一把短柄链锤作凶器.)和完全在迷乱状态中干掉六个人!难道罗戈任也有一件按照图纸定做的凶器吗......不过他有......但是......难道你能肯定罗戈任一定会杀人吗?公爵突然打了个哆嗦."我公然作出这样无耻的假设,岂不是行同犯罪,岂不是卑鄙无耻吗!"他叫道,深以为耻的红晕一下子布满了他的脸.他感到愕然,他呆呆地站在马路中央.他蓦地想起方才去过的帕夫洛夫斯克站(俄国习惯;开向何方的车站,即以该地的名称命名.),方才去过的尼古拉站(现名莫斯科站(在圣彼得堡).),向罗戈任直截了当地提出的关于眼睛的问题,现在戴在他身上的罗戈任的十字架,他母亲的祝福(而且是他自己带他见去他母亲的),方才在楼梯上罗戈任最后抽风似的拥抱,以及他最后宣布他将从此放弃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而在这一切之后,他又发现自己在四周不断地寻找什么,还有那家铺子,还有哪件物品......多么卑鄙无耻啊!而在这一切之后,他现在又抱着某种"特别的目的",心里怀着某种特别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向前走去!绝望和痛苦开始攫住他的整个心灵.公爵想要立刻回去,回到自己下榻的旅馆去;他甚至已经转过身,开步走了.但是走了不多一会儿,他又停下了脚步,寻思再三之后,又回到原来那条路上.

他已经到了彼得堡地区,他离那座楼房已经很近;不过他现在到那里去已经不是抱着从前的目的,也不是抱着某种"特别的想法"!怎么能那样呢!没错,他的毛病又要发作了,这是无疑的;也许这病今天就发作,而且一定在今天.他的整个晦暗的心理都是因为这病又要犯了,那个"想法"也因为老毛病又要犯了!现在晦暗的心理已经驱散,魔鬼已被赶走,怀疑已不复存在,他心中充满了快乐!再说,他好久没有看见她了,他必须见到她,而且......是的,他很希望现在能够碰到罗戈任,如果能这样,他一定要拉着他的手,携手同去......他于心无愧;他怎么会是罗戈任的情敌呢?他明天就会亲自登门去告诉罗戈任,说他见到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了;他匆匆忙忙赶到这里来,正如罗戈任方才说的,不正是为了见到她吗!他也许会碰到她的,要知道,她也不一定就到帕夫洛夫斯克去呀!

是的,现在这一切必须弄个水落石出,应当彼此坦诚相见,不应当像方才罗戈任那样做出主动放弃的事,......这放弃是违心的.欲罢不能的,应当一切听其自然,和......光明磊落.难道罗戈任就不能光明磊落吗?他说他爱她,但爱的方式不对,他心中没有同情,没有"任何这样的怜悯".对了,他后来又加了一句:"你的怜悯也许比我的爱还强烈",......但是,他这是诋毁自己.,罗戈任在读书,......难道这不是"怜悯",不是"怜悯"的开始吗?难道这本书的存在本身不就证明了他已经完全意识到他对她应有怎样的关系吗?那么他方才讲的种种事呢?不,这不仅是情欲,这比情欲要深.难道她的脸就只会唤起情欲吗?甚至,这脸现在能够唤起情欲吗?它唤起的是痛苦,这痛苦占满着整个的心,痛苦......以及炽烈的.痛心疾首的回忆,突然涌上公爵的心头.

是的,痛心疾首.还在不久前,他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精神错乱的迹象时,他是多么痛心啊.他当时感到的几乎是绝望.当她离开他跑去找罗戈任的时候,他怎么能够撇下她不管呢?他应当亲自跑去找她,而不是坐等她的消息.但是......罗戈任难道至今没有发现她身上有精神错乱的迹象吗?............罗戈任把一切都看成另有原因,出于情欲的原因!多么疯狂的嫉妒啊!他方才的假设想说明什么呢?(公爵突然脸红了,他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咯噔了一下.)话又说回来,又何必去想这个呢?这事双方都有点疯狂.至于说他(公爵)热烈地爱这个女人......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几乎是一种残忍和没有人性.是的,是的!不,罗戈任是在诋毁自己;他有博大的胸怀,既能痛苦,也能同情.当他得知全部真相,当他确信这个受人蹂躏.已经半疯狂的女人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时,......难道那时候他不会原谅她过去的一切,原谅他自己所受的种种痛苦吗?难道他不会成为她的仆人.兄长.朋友和保护神吗?同情心会促使罗戈任明白过来,会教会他做人的道理的.同情心是全人类得以生存的最主要的法则,也许还是唯一的法则.噢,他多么对不起罗戈任啊!他的过错是不可饶恕的,他的行为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不,不是"俄国人的心捉摸不透",而是他自己的心难以捉摸,因为他居然会想象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因为他在莫斯科说了几句热情的肺腑之言,罗戈任竟对他刮目相看,称他是自己的兄弟,而他......不过,这是病和胡说八道!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方才,罗戈任说他自己正在"失去信仰",他说这话时万念俱灰!这人一定非常痛苦.他说他"喜欢看这幅画";不是喜欢,而是说他觉得有这样的需要.罗戈任不仅是一个十分热情的人;说到底,他还是名战士:他想努力恢复自己失去的信仰.他现在非常需要信仰,需要到了痛苦的程度......是的!一定要信仰一种教义,信仰一个神!话又说回来,霍尔拜因的这幅画多奇怪呀......啊,就是这条街!可能就是这座房子,就是它,十六号,"十品文官夫人菲利索娃寓此!"公爵拉了拉门铃,说他想见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