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11页)

白孝文回到县城里已夜深人静,让随身的团丁回团部,自己便径直回到城关东街。妻子给他拉开门闩,白孝文进门后,反过身来重新推上门闩,这当儿突然被人搂卡住脖子塞住了嘴巴。他听见妻子在身后有同样遭遇的动静,他的眼睛先被蒙住,接着捆死了双臂,随后就被推拽到自己的寝室里。黑暗里有人说话了:“我来跟你谈一笔生意。你先给你手里囤的货开个价吧!你尽量往大往高开我都能接受。”孝文明白了这是黑娃的弟兄来了,眼被蒙着,嘴被堵塞着无法交涉,依然支楞着脑袋。那人继续说:“你要是不愿意把囤货发给我,我给你把话说明白;当下先给你炕上的这个太太开了膛,你日后娶一个我杀一个,你娶十个我杀十个,你这辈子只能逛窑子,可甭想太太陪房;你先房女人留下两个娃,炕上这位太太肚里正怀着一个,这三个出世的和没出世的后人注定都嫩撅,你这辈子甭想留后;原上你老窑里有七八口人,我想弄死谁谁也逃不脱;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慢慢地处置掉,最后才拾掇你的老子;你的老子先前给打断了腰杆子,这回我再把他的腰杆子抻直拉平,你们白家就从原上雪消化水了;只留下你单崩儿一个受熬煎!”白孝文被陌生人描述的血腥图景吓得浑身抖颤,猛烈挣扎着还是无法表态。那人沉静地公开了自个的身份:“我是大拇指郑芒。”白孝文听到这个名字更紧张了,急迫中终于想到一个可能的表态方式,扑通一声跪倒到脚地上。郑芒说:“给他把嘴腾了。”

随后就变成大拇指芒儿和保安团白营长共同设计营救黑娃的密谋,方案有二,由孝文在检查岗哨查巡防务时捎给黑娃一根钢钎,让他自己挖抠砖缝的石灰自行逃脱;再一个办法需大动干戈,组织一次游街示众,由郑芒领土匪相机劫持黑娃。俩人都认为第二个办法属于下策,只能作为迫不得已采取的行动。芒儿说:“见不着我的二拇指都不算数,太太得跟我到山上逛几天风景,我会照顾好她的。”

第二天傍晚,白孝文就把一根细钢钎塞给了黑娃。黑娃接住钢钎时,那双死绝的眼睛烁出一道利光。白孝文当晚刚回到东街住屋,后半夜时又有人敲窗棂。他开了门,黑暗里瞅不准面孔。那人说:“我给你捎来一封信。”白孝文心里紧缩起来,进屋到灯下拆开信封,原以为是土匪头子郑芒捎来的,不料却是鹿兆鹏的亲笔信,同样是求告他设法留下黑娃性命,白孝文看罢信扬起头来。送信人往灯前挪了两步,嗤一声笑着问:“你还认识我不?”白孝文惊恐地叫起来:“韩裁缝?”韩裁缝说:“请你给个回话。”白孝文紧张地说:“你给鹿兆鹏说,让他甭胡搅和,他越搅和黑娃死得越快。韩裁缝你也是共党分子?今日要不是在我屋,我就把你扣起来。”韩裁缝沉稳地笑笑:“咱俩一对一你不是我的对手,拾掇你不用枪只用一把剪子就够了。”白孝文也强撑面皮:“有礼不打上门客,你走吧!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客气。”韩裁缝说:“鹿兆鹏也很重义气。黑娃不过跟他闹过几天农协,后来不随他了,可他还是想救他一命。你给个回话我就走。”白孝文冷静下来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共党甭胡乱搅和。你越搅和黑娃死得越快。还要啥回话呢?你走吧!”

黑娃越狱逃跑的消息比缉获黑娃在县城引起的轰动还要大。那个由黑娃掏开的墙洞往幽暗的囚室里透进一个椭圆形的光圈,被各级军官反复察看反复琢磨,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到白孝文身上,因为黑娃是白孝文率领一营团丁抓获的。白孝文按照筹算好的办法,严厉地拷打站岗的送饭的团丁,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接近死囚室里的黑娃。道理很简单,拷问越严厉,他自己就越安全,终于打得一个送饭的团丁忍受不住而招了假供。白孝文请示了保安团张团长,就着人把奄奄一息的屈死鬼团丁拉出去埋了,这件事才渐次从记忆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