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页)

洗碗工与此相似。比起人力车夫和矮种马,他可称得上是国王,但他的情况与前两者类似。他是酒店或餐馆的奴隶,可他所受的苦役其实是无用的。因为,毕竟,大酒店和高档餐馆到底有何存在的必要之处呢?它们应该提供奢侈享受,但事实上它们提供的只是对奢侈享受的一种廉价劣质的模仿。几乎每个人都讨厌住酒店。有一些餐馆会好一点,不过要在餐馆,花一样的钱,吃一顿像住家菜一样好的饭是不可能的。无疑酒店和餐馆有存在的必要,但它们没有必要让几百人成为奴隶。酒店和餐馆的工作不是为了满足基本需要而定的,而是由代表奢侈享受的假象而定。所谓的“高档”,事实上仅仅意味着员工干的活更多,顾客给的钱更多。没有人得益,除了老板,他马上就能在多维尔[3]买一套别墅。基本上,所谓“高档”酒店,就是一个有一百个人累死累活,好让两百人为并非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破费的地方。如果酒店和餐馆不搞那些无聊的玩意儿,干活干得有效率一点,洗碗工可能每天只用干六到八小时的活,而不是十五个小时。

假设我们都认为洗碗工干的活几乎毫无用处,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有人想他们继续干活?我试图撇开直接的经济原因,探讨一下人们想起有人以洗碗碟为生时会产生何种快乐。因为毫无疑问,人们—那些养尊处优的人—想到这点确实会感到惬意。一个奴隶,如马库斯·加图所说,除了睡觉就应该干活。他干的活是否有必要并不重要,但他必须干活,因为干活本身而言是好的——至少对奴隶而言是这样。这种观点依然存在,还堆出一大座无用苦工的大山。

我相信这种让无用工作永存的本能,从本质上来说,只不过是出于对氓流的恐惧。氓流是一群低等动物(他们是这样想的),一闲下来就会带来危险,让他们忙得没空思考比较安全。一个心直口快的富人,如果恰好被问到改善工作条件的问题时,通常会这样说:

“我们知道贫穷不好过。事实上,既然贫穷离我们如此遥远,我们很愿意被贫穷的不快困扰,但别指望我们会为此做什么。我们同情你们下层阶级,就像我们同情一只长疥癣的猫一样,但我们会拼命反对改善你们的工作条件。我们觉得维持现状更安全。目前的状况让我们很舒适,我们不会冒险给你们自由,即使是每天一个钟头的自由也不行。所以,亲爱的兄弟,显然此后你们必须流血流汗,才能让我们有钱去意大利。你们就流汗吧,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有才智又有修养的人特有的态度,你可以从上百篇文章中读到。有修养的人很少一年收入少于(大概)四百英镑,他们自然会站在富人那边,因为他们认为给予穷人任何自由都会威胁他们自身的自由。一想到可怕的马克思式的乌托邦[4]会成为现今社会的替代品,受过教育的人便宁愿维持现状。他们也许不是很喜欢他们的富人同侪,但他们认为,即便这些人中最粗鄙的,相较穷人,还是没那么危害到他们的舒适感,所以他们还是支持有钱人为妙。正是因为惧怕假象出来的、会带来危险的群氓,几乎所有的有识之士的想法都很保守。

对群氓的恐惧是一种迷信的恐惧。这种恐惧基于一种想法:富人与穷人之间有着难以解释的根本区别,就像两个不同的种族,如黑人与白人。但事实上,这种差别并不存在。许多富人和穷人只是靠收入多少来划分界限,别无其他因素,普通百万富翁与穿上新西装的洗碗工没什么两样。换换位子,换换角色,猜猜谁是法官,谁是小贼?任何一个混在穷人堆里的人都很容易回答。但那些有才智又有修养的人,从没有与穷人一起生活过,凭什么说大部分受过教育的人了解贫穷呢?我有一本维庸[5]的诗集,编辑竟然认为有必要为“只能看看看窗台上的面包”加上注解“饥饿与受过教育的人的经历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