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47页)

“我才不稀罕!”我哭喊起来,脸逼近她的,直到她在我的淫威之前退却。“我不稀罕。这件事叫我好恨。恨,恨,恨,你了解吗?”

“为什么?奥璐儿,你恨什么呢?”

“噢,整桩事——唉,我怎么称呼它呢?你明知道的,至少你从前知道。这,这——”忽然间,她所说的有关“他”的某些事从我脑际闪出,我忐忑不安,“这东西在黑暗中与你亲昵……却不准你看清它。好个神圣的幽暗,你这么称呼它。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呸!太像住在安姬宫了。与神有关的事总是暗暗昧昧的……我想,我闻到了——”她肃穆的眼神,她的美丽,满怀怜悯却又冷漠无情,使我一时无言以对。我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噢,赛姬,”我哽咽着,“你那么遥不可及。我的话你听得见吗?我够不到你。噢,赛姬,赛姬!你曾经爱过我……回来吧。我们与神、与诡异、与这些冷酷、阴暗的事有何相干呢?我们不过是凡间女子,不是吗?噢,请回到现实世界吧。别去理那些古怪的事。回到我们欢愉度日的所在。”

“但是,奥璐儿,想想呵。我怎能回去?这是我的家。我是人家的妻子。”

“妻子,谁的妻子。”我耸耸肩问。

“但愿你能认识他,”她说。

“你那么喜欢他!噢,赛姬。”

她默不作声,双颊红晕。她的表情,她整个人的神态,说明了一切。

“你啊,真配做安姬宫的庙姑,”我残忍地说,“你早该住进安姬宫了——那里幽幽昧昧的——到处是血、薰香、呢喃和脂肪烧焦的臭味。你竟然喜欢它——喜欢住在自己看不见的东西当中——惑于它慑人的幽昧和神圣。难道你丝毫不在乎离开我,背弃我俩所爱的,进入那一切暧昧……”

“不,不,麦雅,我绝不能回到你身边。我怎能这样做呢?不过,你可要到我这儿来。”

“噢,这是疯人疯语。”

是疯人疯语吗?抑或不然?实情如何呢?哪种情况更糟糕?如果神是好意的,这时应该出来说话了。但是,请注意,他们怎么反应呢?

开始下雨了。濛濛细雨,只是对我而言,情况却完全改观。

“来,孩子,”我说,“躲到我的披风下。瞧你那身破衣裳——快点,别成了落汤鸡。”

她现出惊讶的表情。“我怎会淋湿呢?麦雅,”她说,“我们正坐在宫内,头上有屋顶遮蔽。至于‘破衣裳’?——噢,我忘了,你原来连我的锦衣都看不见。”她说着的当儿,两颊雨珠闪烁。

有缘读到这本书的希腊仁君啊,你若以为她这一番话便能叫我脑筋转过来,不妨问问令堂或妻子。当我看见她,这个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坐在雨中,像牛一样的蛮不在乎,就断定她那宫堡和神若非痴人梦话,简直匪夷所思。这时,一切狂乱的恶作剧,一切意见上的摇摆不定,全都过去了。刹那间,我知道自己必须果断择定孰是孰非;同时,也知道自己应该择定什么。

“赛姬,”我说(我的声音变了),“这是十足的妄念。你不能留在这里。冬天马上到了。你会冻死的。”

“我不能抛弃我的家,麦雅。”

“家!这里哪有家?起来,快,快躲到我的披风下。”

她摇摇头,有点疲倦。

“没用的,麦雅,”她说,“我看得见,你却看不见。你我之间,谁能作裁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