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我的车(第2/14页)

饮酒话题让家福的脸蒙上阴云,右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到唇边。

“后天两点见见看!”家福说。冷淡沉默不可爱这点引起了他的兴致。

两天后的下午两点,黄色的萨博900开合式敞篷车修理完毕。车头右侧凹陷部位修复如初,漆也喷得仔细,几乎看不出接缝。引擎检修了,换挡杆重新调整了,制动片和雨刷也更新了。车身洗了,车轮擦了,蜡打了。一如往常,大场做事无可挑剔。这辆萨博,家福已连续坐了十二年,行驶距离超过十万公里。帆布篷也渐渐撑不起来了,下大雨的日子需注意篷隙漏雨。但眼下他无意买新车。大的故障从未有过,何况他对这车有种个人性钟爱。无论冬夏,他都喜欢敞着车篷开。冬天穿上厚些的风衣,脖子围上围巾;夏天戴上帽子和深色太阳镜,手握方向盘。一边享受上下换挡的乐趣,一边在东京街头穿行。等信号时间里悠悠然仰望天空,观察流云和电线杆上落的鸟。这已成为他生活方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家福围着萨博缓缓转了一圈,就像赛马前确认马匹身体情况的人那样,这里那里细细查看。

买这车的时候,妻还活着。车体的黄色是她选择的。最初几年经常两人一起出行。妻不开车,把方向盘总是家福的任务。远处也去了几次。伊豆、箱根、那须都去了。但那以后差不多十年来,车上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妻死后,他倒是和几个女性交往过,但不知为什么,让她们坐副驾驶座的机会却一次也没有过。除了工作需要的时候,连城区都没离开过。

“这里那里到底有点儿憔悴了,不过还很结实。”大场像抚摸大狗脖子似的用手心轻轻摸着仪表盘。“信得过的车!这个时代的瑞典车,做得结结实实。电气系统倒是需要注意,但基本机械装置没有任何问题。检修得相当精心。”

家福在所需文件上签字。听对方解释付款通知单细目的时间里,那个女孩来了。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胖倒是不胖,但肩够宽的,体格敦敦实实。脖子右侧有一块橄榄大小的椭圆形紫痣。不过她好像对其裸露在外没什么抵触感。密密实实的一头乌发束在脑后以免其碍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能说是美女。而且如大场所说,完全素面朝天。脸颊多少有青春痘遗痕。眼睛蛮大,眸子清晰,不过总好像浮现出疑心重重的神色。也是因为眼睛大,颜色看上去也深。双耳又宽又大,俨然荒郊野外的信号接收装置。上身穿着就五月来说未免过厚的男款人字呢夹克,下身是褐色布裤,脚上是有欠谐调的黑色网球鞋。夹克下面是白色长袖T恤。胸部相当丰硕。

大场介绍家福。她姓渡利,渡利岬。

“岬写平假名。如果需要,履历书倒是准备了……”她用不无挑战意味的语气说道。

家福摇头道:“眼下还用不着履历书。手动挡会的吧?”

“喜欢手动挡。”她用冷淡的语声说。简直就像铁杆素食主义者被问及能否吃生菜时一样。

“旧车,没有卫星导航……”

“用不着。开车上门送过一段时间邮件,东京地图都在脑袋里。”

“那么,在这附近试开一下可好?天气好,车篷敞开吧。”

“去哪儿?”

家福想了想。现在位置是四桥一带。“从天现寺十字路口右拐,在明治屋地下停车场停车,在那里买点儿东西。然后上坡开去有栖川公园那边,从法国大使馆前面进入明治大街,再返回这里。”

“明白了。”她说。连路线也没有一一确认就从大场手里接过车钥匙,麻利地调整座席位置和车镜。哪里有什么开关,看样子她一清二楚。她踩下离合器踏板,大致试了试换挡装置。从夹克胸袋里掏出雷朋绿色太阳镜戴上,而后朝家福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