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器官(第3/16页)

那样的时候,他总是买上贵重的结婚礼物,并发表一番祝福:“恭贺大婚。希望你成为最幸福的人。你是一位聪慧、迷人、美丽的女子,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她们(或许)是从纯粹的好感出发,给予了渡会美妙的时光和她们人生宝贵的一部分。仅此而言,就不得不心存感激才是。除此之外,他还能诉求什么呢?

不过像这样举行过值得庆贺的神圣的结婚仪式的女性,大概有三分之一会在几年后的某日,给渡会打来电话。而且用明亮的声音发出邀请:“喂,渡会,方便的话,到哪里去玩玩不?”而后,他们再度怀揣好心情,保持那段难以谓之神圣的关系。他们从逍遥轻松的独身男女同伴,变成了独身者与有夫之妇这种稍微有些复杂(正因为如此欢愉程度才更深)的关系。但实际上二人所做之事——仅仅是增加了技巧性——几乎还是一样。婚后不再见面的女性中的三分之二,已经不联系了。她们也许正过着安宁满足的婚后生活吧。或许成了优秀的家庭主妇,生育了几个孩子。渡会曾经优雅爱抚过的绝妙乳头,现在或许正给婴孩哺乳。渡会如此愉快地思考着。

渡会的朋友几乎都结婚了,也有了孩子。渡会有好几次前去拜访他们的家庭,但是从来没有羡慕的感觉。孩子小的时候,还算可爱好玩,但到了中学生和高中生的年龄,几乎毫无例外地憎恨大人,制造像是蔑视、复仇似的令人困惑的事端,毫不留情地刺痛父母的神经和消化器官。而在另一方面,父母头脑里只有孩子进名校的念头。为了学习成绩,老是焦虑不安,互相推诿责任,夫妻间的争执不绝于耳。孩子们在家也不怎么开口,将自己关在屋里,要么与同学没完没了地聊天,要么沉迷于来路不明的色情游戏。渡会怎么也无法产生自己要个这种孩子的心情。朋友们异口同声地说“不管怎么说,孩子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礼物”,但这样的广告用语终究是不可信的。他们或许只是想让渡会也背负一下自己背负过的重荷。他们自以为是地确信,世上之人都有遭遇他人遭遇过的倒霉事的义务。

我自己趁年轻时就结婚了,之后就是不间断地维系结婚生活,不过凑巧的是没有孩子,所以他的见解(尽管看上去有些图式化的偏见和修辞上的夸张),在某种程度上我是能理解的。我甚至认为实际情况或许就是这样。当然啦,也不全是如此悲惨的事例。在这个广袤的世界,始终保持孩子和双亲关系良好的美满幸福家庭什么的——大体上是足球比赛帽子戏法的概率——还是存在的。可是我对于能否进入到这少数走运的父母当中,完全没有这样的自信,也不(非常地)认为渡会能成为这种类型的父亲。

如果不怕误解地用一句话来表述,渡会是个“性情温顺”的人物。什么争强好胜啦,劣等感啦,妒嫉心啦,过度的偏见和自尊啦,食古不化啦,过于敏感的感受性啦,顽固的政治见解啦,这些有损人格平衡和安定的要素,至少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周遭之人都喜欢他从不隐瞒的直快性格、端正优雅的礼仪和鲜明的进取心态。而且渡会这种优秀品质,特别是对女性——几乎占了人类的一半——而言,更集中地富有效果。给予女性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对他这种职业的人来说虽是不可欠缺的技巧,但对渡会而言,并不是迫于需要后天习得的技巧,而是与生俱来的天资。如同优美的声音、细长的手指一样。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当然肯定有附加医术),他所经营的诊所才会兴盛。即便不在杂志等媒体上刊登广告,预约也总是爆满。

或许正如读者诸君所知晓的一样,这个类型的“性情温顺”之人,每每缺乏作为常人的深度,较多地是平庸无聊之辈。但是渡会不是那样的人。我总是在周末之际,和他边喝啤酒边快乐地渡过一个小时。他非常健谈,话题丰富。在他的幽默感里,并没有复杂的内涵,直接又实际。他跟我讲美容整形许多有趣的秘闻(当然在不触犯守秘义务的程度之内),还向我披露了很多与女性有关的颇有意思的传言。但是这样的交谈中从来没有夹杂过庸俗下流的语言。他总是饱含尊敬和爱意地叙说她们的事,与特定的个人有关的信息,他总是特别在意地加以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