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6(第4/14页)

我也不记得绅士当时有没有说话了。我相信,他当时也没看我,他只是在伸手拉莫德从那块几乎腐烂的跳板跨到船上之后,也向我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记得我们都没说话。船身狭窄,我们俩坐下时,裙子都拱了起来。绅士划桨转弯,船又摇晃起来,我心里突然一阵恐惧,担心翻船,担心水涌进裙子的所有褶皱里,把我们拖到河底。但莫德坐得很稳。我看见绅士仔细打量着她,但大家还是一言不发。所有这些事都在转眼间完成,船走得也很快,我们是顺水。开始河道是跟着那道墙的,我们经过了他第一次吻她手的地点,然后墙就转弯了,岸上变成了一排黑黑的树。莫德坐着,眼睛盯着大腿,并没有抬头看。

我们一路小心谨慎。这是个非常安静的夜晚,绅士尽量让船隐匿在河岸的阴影里,只有几次,在岸上的树木稀疏时,我们驶进了月光里。但是四周无人,没人看见我们。岸上有房舍的地方,都是门窗紧闭,黑灯瞎火的。有一次,河面变宽,河中心出现了小岛,有船停靠在岛边,有马在吃草,绅士就收起桨,让船无声地滑行。没人听见我们,也没人出来打探。然后河面又变窄了,我们继续前进,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房舍,也没有船了。只有黑暗,还有时隐时现的月光,以及吱呀的桨声,绅士上下挥动的手,还有他络腮胡上白色的双颊。

我们没有在河上走太久。在离布莱尔大约两英里的地方,他把船停靠在了岸边。这就是他刚才开船的地方,他留了一匹马在那儿,马身上配了一副女式的鞍。他把我们拉上岸,把莫德扶上马,把她的行李袋在马鞍上绑好。他说:

“我们还要走一英里,知道吗,莫德?”她没有回答,“你一定要勇敢点,我们就快到了。”

然后对着我点点头,我们就上路了。他牵着马的缰绳,莫德驼着背,姿势僵硬地坐在马上,我跟在后面走。我们还是一个人都没碰到。我再次抬头看星星,在伦敦,看不到这么明亮的星星,夜空的颜色也不是这么深,这么清澈。

这马没钉马蹄铁,马蹄踏在土路上,声音沉闷。

我们走得很慢——我想,是因为莫德,怕走快了,马把她颠簸晕了。她看起来已经有点晕了。当我们终于到了他找的那个地方时——就是两三间歪歪斜斜的农舍,一座黑魆魆的大教堂——她看起来就快晕倒了。一条狗跑过来吠起来,绅士踢了它一脚,它一声哀嚎。他带我们走去离教堂最近的那间农舍,门开了,出来一个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女人,手里提着灯。他们在等我们。那个女的就是那个把房间腾出来给我们住的,她一边打哈欠,一边扯着脖子使劲打量莫德。她对绅士行了个屈膝礼。那个男的是个牧师,乡村牧师,反正就是那类的,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袍,胡子也没刮干净。他鞠了个躬,说:

“您晚上好。您晚上好,小姐。今晚真不错,是个适合私奔的夜晚啊!”

绅士只回答了一句,“都准备好了吗?”他对莫德伸出双臂,扶她下了马。她的手没有离开马鞍,动作尴尬地滑了下来。她走开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她也没到我身边来,一个人独自站着。那个女人还在打量着她,打量着她苍白的脸,那张严肃、美丽的脸,脸上带着疲累,我知道她在想什么——谁都会这么想——她以为她怀孕了,怕事情暴露只能结婚。甚至有可能,绅士之前跟她谈的时候,话里话外就让她这么想。这么说对他只有好处——如果李先生想跟他对质——因为这么一说,他在她舅舅家里就上了莫德,我们可以说孩子后来流产了。

我想,要我配合他这么说,得再给我五百镑。

我站在那儿想着,甚至当我一边恨着那女人这么打量莫德的时候,却一边在盘算着这事。我恨那个女人,也恨我自己会这么想。那个牧师走过来,又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