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第5/6页)

“是啊!我只在村头儿家待过,那天就是他把那个孩子交给了我……怪不得这孩子不愿回去,那里的日子太苦了……”

拐子四哥说到这儿不吭声了。我以前去过,见过那个平原小村。窄窄的街道,不大的小屋,一条条泥巷,到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淳朴。说实话,我喜欢那儿下午阳光打在土末上的颜色,那一条条弯曲的土路。但我仍能明白鼓额为什么如此依恋这儿的茅屋,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了一份全新的生活,园子里的每一根葡萄藤都牵着她的心。我问:

“园艺场的朋友还来吗?”

他当然知道这是指罗铃和肖潇,点头:“她们以前是找你和那伙朋友的。你们都走了,她们来得就少多了。那个女教师肖潇是个好闺女啊,她回城探亲去了,走前还来问你哩;她不像罗铃,把肖明子给拐跑了,人也不照面了……”

“拐跑了”几个字言重了。我只问肖明子什么时候离开了园子?

“他离开得早。他嘛,我早就看出眼神有点不对劲儿,跟你大嫂子说:‘这孩子要叛啦。’她还不信呢。”

一个“叛”字用得有趣。我摇摇头:“他们还是各奔前程吧……”

“是啊,这孩子叛得好哇。叛了吧,都叛了才好……肖明子如今在园艺场里做临时工啦。那是罗铃给他找下的差事。这一下好啦,两人天天在一块儿了……”

四哥有些激愤。对于肖明子和罗铃的事情,他过去远非这么恼火,谈不上赞许,可也并不特别反感。

接下来很长时间他都不再吱声。我们都在想一个人,想武早。我们最不忍提到的就是他的名字——可这会儿终于再也闷不住了,四哥一下下拍打起膝盖,低低喊着:“老武啊老武啊……”我安慰他:“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园子里的——你看他的东西还在……”他磕着牙齿,摇头:“没指望了,一个人要是随便走走,不会离开这么久的。那个葡萄酒厂出了事,镇上人一块儿埋怨你,说人是你找来的,你不该介绍一个疯子来造酒!武早那时候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人倒越熬越精神。镇上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他就给了那人一拳。最后一伙人围上来把他摁在地上……”

“他们打了武早?大胡子精不管?他可是镇长啊!”

“他还巴不能把武早痛殴一顿呢!他除了钱还认得别的?他把一笔钱砸进酒厂里去了,恼着呢!”

真想不到武早在这段时间遭了这么大的磨难。我心痛得一时无语。我喃喃着:“如果我们在一起,事情也许……”

“那也许不会出那么大的症候;还有,如果小白老健这些人在一旁摽着,大胡子精那伙也不敢揍人。那些日子武早一天到晚咕咕哝哝,想起你来就问哪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只说‘快啦快啦’。他夜里不睡觉,在灯底下胡写乱画,我凑过去看,他就用手挡上。其实我哪能看得明白。我知道这是写给你、再不就是写给那个婆娘的。你看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里面塞满了信……”

我想到了屋角里那个大背囊,不由得站了起来。

“不用急,那个大背囊归你哩。东西都在里边了,你没事了从头看吧!”

我在想这位疯迷的挚友——你也许给我留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口信、一些叮嘱;也许其中还留下了不能对别人道的秘密……回到屋里,我马上要解开那个背囊,拐子四哥却阻止了我:

“先吃饭吧,那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得完的……”

窗外,残留着的一些葡萄树在风中摇动,上面有结下的几串葡萄:串穗小得可怜,全都开始变红。往年的这个时候,窗外的这几棵最大的葡萄树茂盛喜人,它们全身都挂满了鼓胀胀的串穗,让人一下就会想到那些给人饲喂的乳房,饱含着乳汁……如今它们是干瘪的,苦涩的,就像走向终老的妇人。四哥一边搬动酒瓶一边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