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填海有心人追芳迹往 负荆无术函约怨声回(第3/4页)

桃枝女士:我因有许多重要的话,非和你当面解释不可,特意追到上海来见你。我现在三楼二十四号,希望你回信,许我作一小时的谈话。

你的朋友于水村上

这样写着,自己看了一看,纵然是落到万有光手上去,也不见得会发生什么问题的。于是将信封套好,上写“呈李桃枝君”,注着内详。信封上所以不写女士而写君字,也不解何故,仿佛是信封上写了女士,就不秘密似的。于是将信揣在袋里,又拿好了两块现洋捏在手上,缓缓的走出了门,再上第四层楼。这一次走得更奇怪,不知不觉的,连脚步走得都放轻了。到了第四楼的甬道口,见一个茶房经过,脸先红了。因为茶房注意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不要是他们看到我老向楼上来,有些疑心吗?倒是那茶房见着他,忽然停了脚,心里有些明白。便问道:“你先生找那一号的?”水村先在袋里将两块钱、一封信,一齐掏了出来,然后低声道:“我是和朋友带来的一封信,请你送到八十一号。不过……”那两块钱就递到了茶房手上,脸上似乎带了一点笑意,接着道:“你等那位李老……不,李小姐一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你才交给她。”茶房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钱,将钱和信一齐向短衣口袋里一插,说句有数了,点了点头。水村本来还想交代两句,一看甬道上又有人来往,这话也就不必说了,掉转身匆匆走下楼去。

到了自己房间里,心里忽又发生一种奇异的感想,似乎自己作完了一件什么事,又似乎自己有一件什么事没有安排得好。仔细想着,也就不过是这封信,不过这封信的下文如何未能知道罢了。一伸手拿起桌上的香烟盒子,抽出一支烟来,接着又将烟塞进盒子里去,将烟向桌上一抛道:“嗳!老在烟上出气作什么,我不会到外面去玩玩吗?”于是戴了帽子,叫了条房,吩咐说:“假如有人送信来,给我收着,有客来,请到我屋子里去留一个字。”茶房看他也不会有珍贵物品放在房间里,他自己既如此说,也就答应了。

水村出到旅馆来,在马路上看看,信脚所之,迷了方向,索性乱走一阵。直走得两脚有些酸痛,然后坐了一乘人力车回旅馆来,已早是灯火满街了。到了所住的那层楼上,茶房首先笑着迎向前道:“先生,有一个堂客坐在你房间里等你。”水村听着,不由得心里一跳,觉得桃枝究竟不错,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她居然就来了。心里高兴极了,脸上自然也会发表一种笑容来。及至走到房门口,将房门一推,不由得身子向后一缩,原来坐在屋子里,果然是个女人,但是这女人,是秦小香,却不是李桃枝。小香何以到了上海?到了上海,又何以会找到旅馆里来?这是意料以外的事了。当他这样身子向后一缩的时候,小香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便笑着站起来道:“于先生,你有点出乎意料以外吧,我是怎样会到这里来的呢?”水村谦让着请她坐下,斟了一杯茶送将过去,然后坐下来,首先问了一句道:“怎么着?是秦女士一个人来的吗?”小香微笑着,架了腿将脚尖抖着,默然了一会,只答复了三个字:“你猜哩?”水村笑道:“我猜吗?根本上我就不应该称你作秦女士,应该称你为李太太。我在南京,接到你们的结婚启事,我真替你们欢喜呀!”小香笑道:“妙极了!我们也住在这家旅馆里,我是在杭州接到了桃枝的信,赶到这里来的。当你出门的时候,我们正是在屋子里收拾行李,现在我屋子里来了太湖一大批客,闹得太厉害了,所以我避到你屋子里来。”水村这才恍然,原来是与桃枝的事情一点没有关系。因叹了一口气道:“人事真是难说,不料我们在南京的几个穷光蛋,现在又混到了上海来。但是我只来了一天,已经觉得烦腻到十二分,很有点坐立不安。”小香道:“是的,我们搬进来旅馆以后,也是没有会到桃枝的,很奇怪,我们明明知道她在房间里,我去拜访她的时候,房门紧闭着,茶房却说是出去买东西了,她特意写了信叫我们来了,又给我们这大的钉子碰,这是什么用意呢?”水村站起身来,在桌子上把那香烟盒子捡起来,又抽出一根烟来抽着。小香道:“我已经写了一个纸条让茶房送了去,大概她接着信,总会给我一个回信的。”水村微笑道:“给不给回信,由着她了。请太湖过来,我们大家谈谈罢。”小香想了想道:“把他找来谈,他也谈不出个什么办法来,我想还是你在屋子里静待好音,让我们在外面和你想个转圜的法子。你等着,我去和你看看。”说着,她起身出房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