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勇 士 4(第4/8页)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火焰照亮了那些长着鹰勾鼻和留着黑色大胡子的脸庞。这时候,接生婆从阴影中匆匆走了出来。她在父亲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于是他那红脸膛上绽开了欢快的笑容。

“好啊,我生了一个儿子!”他叫道。他的那些男性亲戚和邻居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欢呼声和步枪朝夜空射击的爆裂声。人们互相拥抱、庆贺,感谢仁慈的真主赐给他的子民一个儿子。

“你给他起什么名字?”附近院子的一个牧民问道。

“用我祖父的名字,伊兹玛特,愿祖父的灵魂永久安息。”努里・汗回答说。这样,过几天就会有一位伊玛目来这个村子,主持起名仪式并实施割礼。

这个孩子的成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该蹒跚学步时,他就摇摇摆摆地走路;该奔跑时,他就自由地奔跑。与农家男孩们一样,他想做大孩子能做的事情,在五岁时的夏天,他就帮家里赶着羊群去高山的牧地放牧了。而妇女们则去割草,为牲畜的过冬备足饲料。

他渴望脱离在屋子里与女人为伴的生活。他一生中最自豪的事就是他终于被允许坐到篝火旁的男人圈里听故事,倾听仅仅在一百五十年前,普什图人如何在这里的山区打败红衣服的英国人,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

他的父亲是村里最富的人,是通过这里唯一的方法致富的——饲养奶牛、绵羊,放养山羊。这些牲畜,加上精心的管理和艰苦的劳动,能为家人提供肉、奶和毛皮;小块的玉米地能使家人吃上粥和面包;漫山遍野的桑树和果园还能带来一点水果和坚果。

出生后的八年时间里,伊兹玛特・汗从没有离开过这个村庄,因为没有必要。五个家庭合用一座小小的清真寺,并在星期五相约去做祷告。伊兹玛特的父亲很虔诚,但不是原教旨主义者,也绝对不是狂热分子。

当时的阿富汗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自称为阿富汗民主共和国,但显然名不副实。在苏联的大力扶持下,政府由共产党领导。在宗教方面就显得怪异了,因为居住在荒野里的人们在传统上是虔诚的穆斯林,对他们来说,无神论意味着真主是不存在的,这是不可接受的。

同样传统的阿富汗城里人则较为随和——狂热的浪潮是后来才席卷他们的。妇女也能接受教育,很少有人戴面纱,唱歌跳舞不但允许而且还很流行,可怕的秘密警察关注的是那些政治上的反对派,而不是宽松的宗教活动。

马洛柯村有两条路可以通向外面的世界,其中,那条小路是由库奇民族的游牧民赶着骡队、载着违禁品开辟出来的,以避开通向开伯尔山口的那条大路,因为大路上有巡逻队和边防军,严密监视着巴基斯坦帕拉奇纳镇的边境一带。

库奇人为他们带来来自平原、城镇、遥远的首都喀布尔以及山谷外面世界的消息。此外,村里还有一台收音机,是那种珍贵的老式机子,每次开机后都会发出一阵咝咝啦啦的乱响,接着冒出他们能够听懂的语言。那是英国广播公司的普什图语节目,向普什图族人进行非共产主义的宣传。那是一个和平宁静的童年时代。然后苏联人来了。

对马洛柯村来说,谁对谁错他们都无所谓,也不怎么关心。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共产党总统已经得罪了苏联老大哥,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国家。村民们关心的是,苏联的千军万马从乌兹别克斯坦加盟共和国渡过阿姆河,穿过萨朗山口,攻占了他们的首都喀布尔。这已经不是伊斯兰教与无神论的对抗了,这是侮辱。

伊兹玛特・汗受过的教育非常有限。他已经学会了用《古兰经》做祈祷,尽管使用的是他不懂的阿拉伯语。当地的伊玛目并不常驻在村里,所以通常是努里・汗主持做祷告,他还教村里的男孩们基本的读写,但仅限于普什图语。是努里・汗教给了儿子普什图规则,也就是普什图人的生活规则。荣誉、好客和受侮辱时的复仇,都是这个规则的内容。现在莫斯科已经侮辱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