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7页)

那黑大个他不熟悉,往日也很少开玩笑,如果不是“杀人刀”硬挑着黑大个上,那黑大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的。归根结底怪“杀人刀”。

“杀人刀”并不姓“杀”,可姓什么、叫什么,他也不知道。恍惚大伙儿都不知道。东平巷的老少爷儿们都喊他“杀人刀”,他也跟着喊了,就这么回事。他原以为“杀人刀”杀过人,或者是有一把可以杀人的刀。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大伙儿说的“杀人刀”是指他身上的那个家伙特别大,据说,新婚入洞房的那夜,就把他老婆吓得叫了起来。他按住老婆说:“怕什么,这又不是杀人刀!”这话被听房的小伙子们听到了,传了出去,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外号。

“杀人刀”大名鼎鼎哩!

大名鼎鼎的“杀人刀”将他抓住了,三把两下扯掉他那补丁叠补丁的破裤子,那时,他手里还抓着缰绳。

“马,我的马!别放跑了我的马呀!”他喊。

“杀人刀”一只手扭住他的两只小腕子,一手夺过了缰绳,顺手抛给了身边的黑大个:

“伙计,你给兔子牵着马,老哥我来教教这只小公鸡怎么使刀!”

黑大个笑呵呵地抓住了缰绳。

那时,大白马还没跑。

“杀人刀”开始用那只空下来的、沾满煤灰的黑手摸他的那个东西,边摸边骂:

“妈的,像粒花生米!”

“不,像粒黄豆!”

黑大个戏谑道:

“像黄豆的也是刀么?”

“哈!哈!哈!”

两个大汉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被“杀人刀”拉到了煤楼簸箕口下的那节煤车皮跟前,煤车皮的车帮上有一个比大拇指稍粗一点的圆孔,“杀人刀”便逼着他把那东西往圆孔里放。他不干。他将干瘦的小屁股扭来扭去,怎么也不答应。

黑大个过来帮忙了,他抓住他的那东西硬往圆洞里塞。就在这时,大白马挣脱缰绳跑了,它先是跑出十几步,站在一盏巷灯下嘶叫了两声;尔后,自由自在地顺着它跑熟了的小铁道向外蹓去。

看到大白马挣脱缰绳跑了,他急了,卡在煤车孔里的那东西自然软了下来,他慌忙提起褪到脚踝上的破裤子,大骂了一声:

“‘杀人刀’,我日你姨!”

他顺手拽过一盏油灯,甩开脚板上的两只破布鞋,像只机灵的兔子似的,一路朝巷道里急追过去。

大白马在前面撒欢儿跑,他在后面拼命地追。大白马显然知道了主人在追他,有几次似乎是有意放慢了步子,眼看小主人快要追上了,又“吧嗒、吧嗒”地扬蹄飞奔。

在东西平巷分叉的岔道口,大白马稍停了一会儿,管岔道的三大爷赶紧上前去拾缰绳,不料,手刚碰到缰绳的梢儿,大白马又甩开蹄儿向前跑去。

大白马跑进了西平巷,他跟着跑进了西平巷。

大白马钻进了一条支巷,他也跟着钻进了一条支巷。

一路上,很多工友帮他抓马,可谁也没抓到。这时候,他有些着急起来,按照规定,他还要拉一趟重车到大井口,如果不能立即抓住马,十二号柜煤楼里放满了煤运不出去,他就要吃车头子的鞭子了。

大白马又从一条支巷,跑进了另一条支巷。这条支巷里没有灯。

他不敢跑了。

他开始唤马,他希望能用衣袋里残存的黄豆诱惑马停住脚步……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知大白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把大白马丢了!

他吓坏了,急得几乎哭出来,他点亮了自己手中的油灯,大步向支巷里跑着,带着哭腔喊:

“白白!白白!”

支巷里很静,除了他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脚步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

他又开始拼足力气,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他要跑到这条支巷的尽头,找到他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