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7页)

“大闹兄弟,你刚才说得不错,今日的流血冲突委实是不应该的;如果你来挑头主事,决不会这样做,对不对?”

大闹点了点脑袋:

“我操!那自然!”

刘易华皱了皱眉头,马上想到,窑工们长期处于无文化、受压迫的地位,自然而然地沾染了一些恶习,这应该加以引导。说话就说话么,何必要加个“我操”呢?从语法上讲是多余,而且太不文明!

“那么,你和工友们就没想过抛弃胡贡爷、田二老爷,独立自主,自己来干么?”

这个问题提得太突兀,田大闹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愣愣地看着刘易华,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

“刘先生,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操!我田大闹只是个窑工代表,贡爷他们组团时,连个团长也没让我当哇!”

大闹颇有些委屈。

刘易华激动地站了起来,在狭小、潮湿的客房里踱了几步:

“为什么要由他们来让你当?他们凭什么来支使你们呢?田矿面临的问题,是你们窑工自己的问题,理应由你们窑工自己解决!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在这场瓦斯爆炸中,那位胡贡爷和田二老爷家死了什么人?他们与这场灾难究竟有什么直接关系?他们这么积极地参与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田大闹愣头愣脑地道:

“可他们是我们地方上的名人,又是我们田、胡两家的长辈;我们田、胡两姓有事,就是他们有事,我操,他们……他们当然要出头喽!”

刘易华道:

“问题就在这里哩!这是封建的宗法观念和地域思想在作祟……”

“宗法观念……地域还……还有思想?”

大闹听不懂。

刘易华扳着大闹宽厚的肩头,热情地解释道:

“对!宗法观念就是以家族为中心,按血统之远近决定其亲疏,并以此为基础,施之于社会的一种落后而愚昧的观念。而地域思想呢,简单地说,就是以地方区域来划分亲疏。这两种东西掩饰了许多实质性的矛盾,比如说,同是一个田姓,你田大闹和他田二老爷是一回事么?你下窑出力卖命,他田二老爷也出力卖命么?你穿破衣烂衫,他田二老爷也穿破衣烂衫么……”

“我操!这我明白了!奶奶个熊!”

刘易华又听到了两句脏话,忍不住很庄重地道:

“大闹兄弟,还有一个事,我得提醒你,就是不能张口就骂人,什么‘我操’啦,‘奶奶个熊’哇,不文明么!”

大闹挠挠头皮道:

“唉,口头语,习惯了!”

“坏习惯也得改一改么!”

“我改!我操,我要不改……”

“看,又来了!”

大闹尴尬地笑了。

接下来,刘易华又很耐心、很热情地向大闹讲了许多道理,鼓励大闹和窑工代表们好好串连一下,大家要团结,千万不要再分什么田姓、胡姓,不要再分什么土籍、客籍,争取尽快使窑工代表团独立起来,摆脱胡贡爷、田二老爷的控制。这使得大闹很兴奋,大闹答应干!既然胡贡爷、田二老爷连个团长都不让他当,他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支使呢?

大闹觉悟了,说话便也斯文多了,他对刘易华道:

“刘先生说得对!我先和弟兄们串通一下,也请先生有机会再和其他代表谈谈——主要是胡姓代表。”

刘易华很高兴,他认为他启发民智的工作已获得空前的成功,遂应道:

“那是自然的,不但胡姓代表,那些杂姓窑工代表我也要谈的,见一个谈一个,直到你们真正团结起来,把这场伟大的斗争进行到底!”

“那么,刘先生,我现在就回去串连!”大闹准备告辞了。

“好!多多保重!遇事多用点脑子,不要轻易听任人家的摆布!”

送走大闹以后,刘易华根据大闹提供的具体情况,又写了一篇题为《田案情形继续恶化,军阀武装枪击窑工》的报道。在这篇报道里,刘易华有意隐去了胡贡爷图谋劫持李士诚一事,只说窑工在公事大楼广场迎候谈判代表,不期发生冲突,惨遭大兵枪击云云。与此同时,《益世导报》记者郝文锦也写了一篇目击记,题为《窑民暴乱,竟欲劫持公司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