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的野人(第2/6页)

——你应该叫他进来的。艾达说着坐回椅子里。

——他可以在外面等。

早饭弄好后,鲁比给斯特布罗德送去一盘,放在梨树下的桌子上,她和艾达则在餐厅吃饭。隔着窗户能看见斯特布罗德吃得很急,帽檐随着他的咀嚼上下抖动。他就差没有端起盘子把沾在上面的一点油舔净了。

——他可以在里面吃的。艾达说。

——那我可不让。鲁比说。

她走出屋,去收他的盘子。

——你有地方去吗?鲁比问他。

斯特布罗德说他确实有个窝。他结识了一伙武器精良的逃兵,住在一个很深的山洞里,像自由自在的野人一样,只想着打猎,整夜饮酒弹琴。

——嗯,我猜那正适合你,鲁比说,你的人生目标一向就是手里拿着酒瓶,整夜跳舞。现在你已经吃了早饭,就可以走了,我们没别的东西给你。你要是再来偷玉米,我可能打你一身子弹。

她朝他拍着巴掌,像轰牛似的。斯特布罗德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冷山方向走去。

第二天阳光灿烂,天气温暖而干爽。到目前为止,本月只下过一场小小的晨雨。落与未落的树叶都像放凉的炸肉皮一样,又黄又脆。鲁比和艾达到下面的谷仓察看晾起来的烟叶。落叶踩在脚下,与头上被微风吹动的树叶一道,发出清脆的响声。谷仓伸出的屋檐下,宽阔的烟叶被绳子串在一起,一排排大头朝下悬在立柱间。成束的烟叶舒展的椭圆形轮廓,造成一种人性的、阴柔的、压抑的感觉,像一串老旧的黄色棉布裙子。鲁比走在成排的烟叶中间,用手指在烟叶上抚摸揉捏一番,然后宣布一切尽如人意,多亏了干燥的天气,以及播种和收割时依足了星相的指示。很快就可以把它们泡在糖浆水里,然后压成板烟去换东西了。

鲁比建议她们到干草棚上坐一会儿,她说那可是个歇脚的好地方。她爬上梯子坐在草棚门口,两腿叉开在空中悠荡着。艾达认识的成年女人,没一个会这样的。

艾达起先有些犹豫,不太想跟鲁比坐到一起。她坐在干草堆上,腿压在身下,用裙子遮好。鲁比笑嘻嘻地看着艾达,那样子仿佛在说,我可以这么坐,是因为我从来不讲规矩,你同样可以这么坐,因为最近你也把规矩放下了。草棚的门很宽,艾达起身坐到鲁比旁边,她们像小子一样,嘴里叼着草棍,懒洋洋地晃悠着双腿。从仓门看出去,高处的房子、房后坡上的田野尽收眼底。再往后就是秋色斑驳的冷山,在干燥明净的空气中显得棱角分明,仿佛近在眼前。房子白得一尘不染,看起来又干净又漂亮。一缕蓝色的炊烟笔直地从厨房的黑烟囱里升起,随即被一阵吹下山沟的微风卷得无影无踪。

——你说你想了解这片土地?鲁比说。

——是的。

鲁比站起来跪在艾达身后,伸出两手捂住她的眼睛。

——听!鲁比说。她的双手温暖粗糙,闻起来杂有干草、烟叶、面粉的味道,以及某种更深沉的气息——一种纯净的动物的气味。艾达感觉到她的指骨压着自己跳动的眼皮。

——听到什么?鲁比问。

艾达说她听到风吹过树林,干枯的树叶沙沙作响。

——树,就是树吗?那你还差得远呢!鲁比轻蔑地说,好似早已料到艾达会说出这么愚蠢的答案。

她把手拿开,坐回艾达身边,不再谈这个话题。艾达琢磨,鲁比的意思是,这世界是由具体不同的事物构成的。在一年中的这个季节,分辨杨树和栎树的声音是最容易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根本还没有入门。

快到傍晚的时候,尽管天气依然很暖和,但倾斜而淡薄的阳光明显说明,一年即将终了,这样温暖的日子没有几个了。为此,艾达和鲁比特地决定在屋外梨树下吃晚饭。她们烤了艾斯科送来的鹿腰肉,炸出一锅土豆和洋葱,用滚烫的咸肉肉油拌了一些秋生菜。然后她们将桌子上的落叶扫掉,正在布置桌椅餐具的当口,斯特布罗德从树林里施施然出现了。他提着一只麻袋,大模大样往桌边一坐,好似口袋里揣着一张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