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 狂(第2/6页)

“这小子大概疯癫了。他交给我一大沓纸的时候夸下海口,说‘这是石破惊天之作!看看吧,我要在冥顽不化死水一潭的词典界掀起一场革命!’老天爷,我带回去翻了翻,给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词典?可他说稿子已经被人高价买下了,马上就要出版!这个世界真是疯癫了……”

我只是翻了翻,早就把它扔到了一边,倒是杂志社的马光常在办公室念上几段——几个月过去,一些段子他都能背得上来。令人惊诧的是,王如一在词典中不光写了“七十二代孙”,还写到了自己的老婆。

“霍老真的会承认自己是徐福后人?”顾侃灵盯着我。

“我也问过娄萌,她说霍老的意思是,这事儿既然专家说了,他也不便干涉——‘学术问题还是听专家的好,我们要提倡百家争鸣’……”

“疯癫了,疯癫了……”顾侃灵站起来,在屋里焦躁地走动,一会儿回身看我,“他请你和马光了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王如一操办的这场晚宴。我告诉他:“请了,还一直让人催呢。”

“名义上是请我们这些人聚一聚,实际上是要庆祝自己的升迁——故意炫耀!你们千万别去赴宴,我也不去!他说‘老宁马光都来啊,这可是我老婆办的,她不惜血本呀,你们一定要给她个面子啊’!他这等于是往我脸上吐口水……”

老顾的话让我想起王如一那次摆的“鸿门宴”。这小子大概又想故伎重演。我不想去,可马光鼓动说:“去吧,吃完了一抹嘴就走,要去看看热闹……”我知道他是冲着王如一老婆去的,他对所有风头正健的女人都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好奇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知道你们之间正内斗哩——可以去探探虚实!”

我把马光的话重复一遍。老顾说:“这家伙春风得意,踩着我的脖子往上爬,爬上去了,还想就近看看我倒霉的模样——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倒真的该去,好让这兔崽子看个仔细……”

老顾的幽默让我笑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很悲酸的。

“这个无耻的家伙,甚至还请了纪及!”他把一份印得十分精致的请柬掏出来扔在桌上,“瞧印得多讲究!还文绉绉的,称呼什么‘台兄’……”

上午娄萌桌上就有一份请柬,她问马光都请了些什么人?问了几个人的名字,马光逐一摇头,她哼了一声。我明白这种场合娄萌是不会去的。她对那个女人十二分厌恶:“听说是个‘快球手’,能多快?如今连这种人也上得了台面!”说完抓起那个小坤包就走了,请柬就撇在那儿。

老顾说:“除了请柬,研究所办公室还打电话一一落实,说这是一次高端学术聚会,是关于词典问世前的介绍和讨论……”他对办公室的电话特别气愤:“你知道,我当了这么多年所长,什么时候让办公室干过这个?这家伙真是小人得志,一上来就这么摆谱!”

我劝他:“那就去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顾侃灵拍着桌子:“他是想显摆,想出一口恶气,以为自己这回总算出人头地了……”

3

晚宴在这座城市最豪华的“凯尔凯尔”酒店举行。它的名字听过不知多少次了,可就是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字眼是什么意思。许多人以能来这儿用餐为荣,动不动就甩着大拇指说:“凯尔凯尔!”可是我相信他们没几个会弄懂这四个字的意思。

“凯尔凯尔!凯尔凯尔!”几个人站在大酒店的台阶上、门厅里呼叫,有的西装革履,有的穿了带寿字的绸衣、青丝裤子,还扎了腿带子,上衣口袋拉出一截明晃晃的怀表链子。女人打扮更是稀奇:旗袍与露脐衫间杂,灯笼裤和牛仔服混穿。姑娘留了男子发型的、男人留了一头披肩发的,这种人在大堂里比比皆是。最时髦的还是露了整个后背、头戴小黑帽并插了几根彩色鸡毛的姑娘。一个五十左右岁的女人好像化了舞台妆,一手牵一个扎了朝天锥的娃娃往里走。我进了这个大堂有点晕,像晕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