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死了的人(第5/7页)

说完他坐着,像猫头鹰似的眨动着眼睛,看上去精神紧张而又非常镇定。到这时,我已差不多完全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了。他说的事儿的确是太可怕、太离奇了,但我这一辈子听过不少离奇的事,结果倒往往却是真的。而且,我已养成了一个习惯,做判断时,主要看这个人怎么样,而不是听他说什么。何况,如果他只是想在我这里住下来,然后得空割断我的喉咙的话,他何必要把故事编得这么吓人呢?

“把你的钥匙给我,”我说,“我要看一眼你那具尸体。原谅我的谨慎,我总得多少证实一下。”

他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也想到过你可能要查看,但我没带钥匙来,我把它留在梳妆台上那一大串钥匙里了。我必须把它留在房里,以免留下任何疑点。追杀我的那些人都是些眼明心细的家伙。今天晚上你只好先听信我一回,到明天你就能得到那具尸体的充分证据了。”

我想了一会儿,便说:“好吧,今晚我姑且信你这一回。但我得把你锁在这间屋子里,钥匙我拿着。还有一句话,斯卡德先生,我相信你是诚实的,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我警告你,我开枪打人可是毫不迟疑的。”

“那当然!那当然!”他答道,欢快地蹦了起来。“我还没有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先生,不过,我能看出你是一个忠厚的人……还有,能借把刮脸刀一用吗?太谢谢你啦!”

我把他领进我的卧室,就让他在那儿自行活动。半小时后,他再出来时,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简直都认不出来了,只有那双眼睛仍是那么炯炯有神,那么热切。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从中间分开,眉毛也修剪整齐。举止变得好像曾经受过军事训练似的,脸色微黑,活脱脱一副在印度长期服过役的英国军官的样子。眼上还夹了一个单片眼镜,说起话来一丝美国口音也没有了。

“呵!斯卡德先生——”我惊愕得有点口吃了。

“不是斯卡德先生,”他纠正道,“是塞奥菲勒斯·迪格拜上尉,属驻印第四十廓尔喀团。现正回国休假。请记住这些,拜托了,先生。”

我在我的吸烟室里给他支了一张床,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心里是最近好几个月来没有过的兴奋。是呵,世上毕竟还能碰上刺激的事情,即使在伦敦这个被上帝遗忘了的都会里亦是如此。

第二天早晨我一醒来,就听见我的仆人帕多克在敲吸烟室的门。我和帕多克在津巴布韦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当时帮过他不少忙。这次我一回到英国就把他雇来做了我的仆人。他少言寡语,伺候人也并不是一把好手,但我看重的是他对我的忠心耿耿。

“别敲了,帕多克。”我说,“里面睡的是我一个朋友,他叫……”我一下子想不起那个假名字来,“你先去弄两份早餐来,然后来见我,有话跟你说。”

我后来对帕多克编了一大套故事,说我这位朋友是多么多么重要的一个人物,但最近劳累过度,身体几乎弄垮了,所以必须绝对静养,卧床休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这儿,不然他就会被从首相府和印度事务部送来的公文埋起来,那他在这里的疗养就彻底被毁掉了。我不得不承认,斯卡德出来吃早餐时,表现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他戴着单片眼镜逼视着帕多克,活像一个英国军官,还问了他一些关于布尔战争[7]的情形,又不时编出一些人和事来,与我高谈阔论。帕多克本来一直学不会称我为先生,现在被斯卡德蒙住了,一口一个“先生”地赶着叫,好像不这样就活不成了似的。

我给斯卡德留了一盒雪茄、几份报纸,便下楼到城里去了。回来时已是午饭时分,一进门,碰到电梯工,只见他一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