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埃达的逃亡生活(第4/7页)

她当时反驳他道:

“我要自由自在,我想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荡。”

有人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拖过去,拖着她一直走到了后门那里。是琼,埃达一开始就感到了。

“不要理他,他会将你一块带入深渊,他是那种毫无忌讳的男孩。他对我们的酒吧里的环境很不适应,他的情况很惨。”

琼的苍白的手指惊恐不安地绞扭着棕色的头发。

当白鼠不再闹腾,父母外出时,琼站在蒙着厚厚的灰尘的古旧家具旁边告诉了埃达关于她的绝望的恋情。是琼自己主动追求那个日本男孩的。男孩很喜欢登山。在交往的初期,琼就隐隐感到他那单薄脆弱的外表只是一种伪装,他里面有种疯狂的东西,这种东西令琼从心底感到害怕。那时他们是形影不离的。终于有一天,男孩邀琼一起去附近登山。那座山并不太高,是光秃秃的石头山。虽然琼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她还是没料到半途会下起雨来。他俩趴在陡直而又滑溜的峭壁上头,雨越下越大了。他请求她绝对不要朝下看,因为“你将会看透我这个人”。这句话引得琼心里的欲望蠢蠢欲动,她受到的诱惑太大了。结果是,她掉在长着厚厚的茅草的石洞里,摔坏了腰椎。在医院的那半年里头她万念俱灰,就像死过去了一次似的。男孩也失踪了。当青春终于战胜死神,她的体力渐渐恢复之际,琼看到了那一天她从山上往下看时看见的东西。那是一只白鼠,在半空的气流中浮游。琼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男孩也出现了。琼决心同他拉开距离,并同母亲一块饲养起小白鼠来。母亲似乎对饲养白鼠的事更为着迷,所以很短时间内,他们的走廊里就跑满了这种小动物。但男孩并不想同琼拉开距离,他明知琼不会走出家门,还是每天到老地方去等她。有的时候,他会贸然闯进酒吧来,就像昨天的情形一样。

“最害怕的事就是最想要经历的事。”埃达深有同感地说,“你的男孩是一个意志顽强的人。”

“我知道。”琼心神恍惚地说,她总在朝楼梯口张望,似乎害怕她母亲冷不防出现在那里。

“你怕什么呢?”

“我的妈妈不赞成我有伤感情绪。她认为我应该全神贯注地对待这些白鼠。当然,她是正确的。”

酒吧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虽然几乎每一天都是同样的内容,埃达还是希望将一天的时间尽量拉长。闲下来的时候,她便怀着无限的渴望想道,她终于摆脱里根先生的魔掌了,可是南方的那个橡胶园里是怎样一种情景呢?每天半夜酒吧开始营业,客人们如同影子一样陆续进入之际,埃达就会产生那种幻觉,觉得自己仍在橡胶园里劳作,而这些客人,就是她那些园里的同事伪装的。为什么老板总是放这些庄严的、深奥的古典音乐呢?会不会里根先生已经混在这些客人当中来过了呢?也许是因为有了渴望,日子才过得这么快的,她这样想。摆脱自己的情人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琼不是就摆脱了吗?在这以前,埃达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渴望:渴望一件自己绝对要摆脱的东西或人。这种新型的渴望虽然不能给她带来满足,却能带来每一天的充实。瞧,琼过得多么充实啊。

琼的妈妈在走廊尽头张望。她看到女儿的房门未开,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埃达看见她将手里握着的东西放到地下去了,是小白鼠。

“埃达,埃达,你觉得琼幸福吗?”她焦虑地问。

埃达看见女人衣服上落满了灰尘,头发也很乱,但这一切都挡不住她那种内在的美貌,那种美有点像初生的植物的绿色的美,悄无声息,却令人震惊。埃达避开她的热切的目光,淡淡地回答说:

“我看她是幸福的,每一天都对第二天有所期待,不是吗?妈妈真有气魄,谁又敢饲养这么多的小白鼠啊。这真有点像将梦幻变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