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5页)

它叫作“文身的皮疹”。我在退役后的泰国背包行中文了一个从右肩开始覆盖整个后背和脖子的红玫瑰文身,还有几朵淡粉色的玫瑰甚至在手臂的皮肤之下也能看见。我向诊所的管理人展示我的手,一位很高的老年黑人女士看上去不知怎么有些像原始人,她沉重地点头。“我们得马上采取行动,”她通过内部电话说道,“在它伤害到任何重要器官之前。”“但是等等。”我紧张地说。我想问问移除的方法,有没有副作用,但一阵要命的疲倦将我击倒,我的舌头又沉又无力,在嘴里打了结。门开了,他们把我放上推床,穿过隧道,穿过第八大道的地铁站。我们到达一间有点像谷仓或者我祖母家浴室的治疗室,但更大些,瓷砖上有相同的蓝色装饰,但里面没有浴缸,只有一个装满冒烟的石头的火炉。

空气潮湿、黑暗得像一个洞穴。那名年长的黑人女士用军用床单和动物的皮毛把我盖上。“足够暖和吗?”她问,“如果太热的话就告诉我。”还有其他人在这儿,但我无法透过浓烟看见她。她一桶一桶地把水浇在煤上,让空气中充满了云雾和白色的蒸汽。那些文身!我突然间明白了,十分兴奋。他们要用一个热水澡把它们移除,就像干洗我的皮肤一样。墙上满是凝结的水珠,水池上的镜子也覆上了蒸汽。我感到热浪渐渐地渗透,还有我虚弱无力的双眼,只能勉强透过水汽认出那名年长的女士。她一边擦地,一边打电话。“我想它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她对着电话低语,“你能感觉到它吗?”我溶解了,渐渐地消失,我变成了一摊巨大的朦胧的光。一个冒着热气的浴缸,或是蒸汽中静默的涟漪。我变得透明而清澈,像星云一般飘动。

“张开嘴。”是哈米,我的头一颠一颠的,“张大。”他的手指把药片送入我的嘴里,“等一下,坐起来。”

我睁不开眼。我的头在炸裂,晕眩着倒向他举到我嘴边的玻璃杯上。水舒缓了我的不适,玻璃杯的凉意印在我焦干的嘴唇上。我还能感受到他放在我抽动着的额头上的手指的重量。我只喝了很少的一点水,非常缓慢地、绝望地抱紧了他的胳膊。我昏昏沉沉地醒来了一小会儿,然后又一头陷入枕头里。

夜里,高烧再次袭来。我因为干渴和发热而扭动了很长时间,舌头干裂、肿起,变得粗糙,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突然间,又开始呻吟,大汗淋漓地惊醒。我的衬衫、头发、枕头……所有的一切都是潮湿的。我听见自己吸气、吐气,在黑暗中不知所谓地哼哼。我能感觉到我高烧所释放的炽热的水汽混进了屋内厚重的空气中,然后我又把它们都吸进身体。

我听见哈米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廊,又感觉到他飘在我头顶上的影子在悄声说话:“我把灯打开了。”

我防御性地把胳膊盖在脸上,就像身处于一部恐怖电影之中。但是,那有穿透力的光线依然从我的指缝间侵入。凌晨3:20。他给我喝了些温水,说我得在吃药前吃些东西,还给我煮了一个很嫩的鸡蛋。“这个很好,它会让你有点力气。”他从梳妆台上把盘子端过来。

我冲那难闻的气味做了个鬼脸。一块块黑色的面包浮在浓稠的黄白色液体上,茶匙不住地从我的指尖滑落。我忍不住发牢骚,双肩颤抖,得他喂,我才能吃下。他用嘴帮我吹凉,但食物依然太烫。他又试了一次,我一阵恶心,把食物推到一旁。我因为他的无私奉献和做出的努力而感到愤怒,不喜欢自己如此依赖他。泪水涌了上来,是鸡蛋混合了疾病的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看着我,问我是否还想要点别的:“或许一些燕麦片?”我坠入无尽的绝望当中。大颗滚烫的眼泪不住地流出来,滚落到脖子上。这种虚弱、这种无助、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是某段幼年时的记忆,眼泪不住地落下,我十分想家。“妈妈,”我把头埋进枕头里痛哭,“我要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