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4/5页)

“他们可以随便叫它什么,但那是一个怪兽。”

我没有告诉他几天前我和我爸爸一起看新闻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他们展示推土机和货车时,我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告诉他我觉得:就是这样了,这堵墙会永远立在我们中间。那个我一直在想象的围栏,像是他们以前会种刺梨的栅篱在乡村之间划分界限,明示一块领土的结束和另一块的开始。现在,它真的被建起来了。当画面上播放有一块混凝土被悬挂在起重机上,又带着大量灰尘被放下,田野和乡村的轮廓消失在它们后面时,我的心中突然有个想法:我想它们会把我和哈米隔离开。隔离开他对我的思念,隔离开我对他的不舍,隔离开他有一天真的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就像他有一次在电话里开的玩笑那样,出现在特拉维夫给我个惊喜。

一周后,凌晨1:30。“你在做什么?”哈米问。

“没什么。”我合上书,蜷缩回枕头上,“看书。”

“听听这个。”

他的声音又活泼又兴奋,像现在是下午1:30一样。他说自己在伽芬河待了一天,那是位于去往巴尔查特的路上的一座村庄,在拉马拉的北部,那儿很美。他在那儿看见一栋房子——一座古老的石头房,院子里有棵巨大的桑树,房子正在招租。

“为了什么?”我打断了他的热情,不很理解,“为了两个半月?”

他的声音失望地低了下去:“什么意思,为了什么?”我能从他的叹息声中听出来他不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了,“我需要一个处所,我需要一个可以工作的地方。”

“但是……”

“我要在这儿度过整个夏天。”

“但是你妈妈,我以为你会——”

“是的,但是离得很近。”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是吸烟的声音,“你不知道它离这里有多近。”

“我以为你想和家人在一起。”

“这没事。我告诉你,骑车半小时,我随时都可以来回。”然后,他似乎失去了耐心,“Khalas!拜托,停下,”他不耐烦地说,“我是个成年人了,我需要空间,我已经习惯了——”

“怎么了?”我妈妈从门口伸进头来,“你还在打电话?”

我捂住话筒:“晚安,妈妈。”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已经一整个月了,而我这周才开始找公寓,“请关上门。”

“现在快凌晨两点了,”她在门后继续说,“快睡觉。”

他再次给我讲起伽芬河,山村小屋散落在山坡上。那里有橄榄树、山核桃和大杏仁,还有一种静谧——一种在四年的纽约生活之后他几乎认为不可能存在的、乡村式的宁静。“哦,还有那些桃子!”那个乡村在整个西岸地区以甜桃出名,“每年,他们都会有一个为期三天的庆祝活动,伴随着音乐,人们赶来摘桃——”

“一个节日?”我笑道,“一个桃子节?”

他似乎也乐了,因为我的笑声而惊喜:“我发誓!”

他给我讲那栋房子:有一个长满很高野草的、未被整理过的前院,一个种满了果树的后院;一棵比房顶还高的桑树,蓝色铁质百叶窗,花纹地板砖。他描述在房子的主人粗暴地推开阳台的门的时候射进来的阳光。

“还有,”他笑着跟我讲他发现的壁虎的一家,它们在客厅和厨房的墙上欢快地爬,“我从没在一栋房子里看见这么多壁虎!”他的笑声填满了我的耳朵,也感染了我,“那个地方全是它们!”

他告诉我,当他跟着房主人走入卧室,看见放在屋子中央的床的时候,是多么的欣喜和激动:一张高高的、很宽的黄铜床,床脚上有精致的藤蔓形状的装饰物——一对卷须和串串葡萄。它看上去正是几个月前他在纽约画的那张床。“记得吗?”梦中男孩躺着的那张床,床脚有向上爬的藤蔓。“一模一样——有两簇藤蔓。”在哈米依旧带着惊喜的笑声平息之后,他说那时有一种直觉击中了他,他的声音紧绷了起来:这张床是一个线索,一个启示。当他再次出去看花园的时候,他知道就是在伽芬河,在这座村庄,在这个房子里。他将要住到9月,这里就是他将要完成手上的那个项目的地方。